颜简韵的指尖掠过青砖墙上的爬山虎，阳光穿过菱花窗棂，在她的月白色旗袍上投下细碎金箔。
这身改良式旗袍右襟处用苏绣针法补着朵将开未开的白梅，此刻正与她胸前的文化局工作证轻轻摩挲。
"
小颜啊，这次《燕京风物志》能破格采用你的稿子，多亏了你把老匠人那句线要有骨写活了。
"
宣传科王主任端着搪瓷缸子踱来，茶沫在缸口结了层黄痂，
"
局里不会亏待你的，不过口头表扬嘛……你懂的。
"
颜简韵接过对方递来的样刊，指腹抚过铅字印刷的"
颜简韵"
三字，忽觉眼眶烫。
她记得初稿被退回三次时，是巷口修鞋匠张伯用锥子在鞋底刻字点醒她：
"
文字要像纳鞋底，得用巧劲穿透千层布。
"
……三个月后·鼓楼后街绣坊……
"
颜记者又来啦？"
苏绣传人林绣娘掀起湘妃竹帘，银在晨光里泛着蚕丝般的光泽。
她膝头摊着幅未完成的《燕京八景图》，针尖悬在"
蓟门烟树"
的树冠处迟迟不落。
颜简韵从竹编食盒取出艾草青团，翡翠般的团子还冒着热气："
我托人从吴江捎来了三棱绣花针，您瞧这针鼻……"
话音未落，竹帘外闯进个冒失身影。
"
林师傅！
西城剧团要改《牡丹亭》戏服，非说机绣比手绣挺括！
"
扎着脏辫的年轻设计师急得直跺脚，运动鞋跟将青砖地踩得咚咚响。
林绣娘的针尖微微颤，颜简韵却已起身引着年轻人往绣架去："
带我去看看样衣。
"
她指尖拂过机绣牡丹的绢面，突然掏出记事本撕下页角，
就着晨光折成纸捻插入针脚："
你瞧，机绣的丝线是死的，但若在袖口加道手绣的云纹……"
颜简韵的千层底布鞋踏过青石板，桥头老槐树抖落一地槐花，正落在她新换的竹青缎面袄上。
"
颜记者可算找着您了！
"
脆生生的呼唤惊飞了树上的麻雀，是旗袍店学徒小满抱着包袱追来，蓝布鞋底在青石板上踏出急促的响。
"
林师傅让我捎话，说您定的缠枝莲纹样……"
话音戛然而止，小满盯着她襟口新绣的喜鹊登梅直了眼，粗布袖口蹭过颜简韵洗得白的的确良衬衫，
"
这针脚……是失传的盘金绣？"
颜简韵指尖抚过金线勾勒的梅枝，忽然想起昨夜在老宅西厢房的场景。
煤油灯将《雪宧绣谱》的残页投在斑驳的灰墙上，她握着母亲留下的鎏金绣针，试了七种针法才让金线在缎面上立起来。
针鼻处刻着"
颜记绣庄"
的蝇头小楷，在灯下泛着温润的光。
此刻桥下忽然传来争执声，打断了她的回忆。
"
老祖宗的手艺早该进博物馆了！
"
穿军绿挎包的小青年正对着绣坊招牌比划海鸥相机，
"
现在姑娘们都穿的确良衬衫，谁还穿这个……"
林绣娘攥着绣绷的手背青筋凸起，竹绷上未完工的并蒂莲在风里簌簌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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