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江都县衙正堂,三班衙役水火棍击地声声震耳。
施世伦端坐青天匾下,目光如炬扫过跪在堂下的戴氏。
这妇人虽着素服,鬓角却别着朵新鲜的玉簪花,脂粉香气混着血腥味在公堂上飘散。
"
戴氏,你口称昨夜暴雨时在佛堂诵经,可城南更夫亲眼见你酉时三刻提着灯笼往后巷去。
"
施世伦将惊堂木轻轻一按,戴氏肩头便是一颤,"
城西药铺王掌柜也认得,每月初七总有个戴面纱的妇人去买砒霜。
"
跪在右侧的高飞突然抬头:"
大人明鉴!
我与李掌柜素来交好,怎会"
"
本官问话,岂容你插嘴!
"
施世伦突然提高声调,惊得檐下麻雀扑棱棱飞起。
他缓步下阶,玄色官靴停在戴氏面前三尺处:"
你夫君头骨碎裂却无挣扎痕迹,分明是熟人所为。
那件染血的右衽长衫"
话音未落,戴氏袖中突然滑落半块双鱼玉佩,落地脆响惊破满堂死寂。
高飞面色瞬间惨白如纸。
施世伦弯腰拾起玉佩,对着天光细看其中暗刻的"
飞"
字,转头看向师爷捧着的证物箱——昨日从高宅搜出的左衽绸衫上,正缺了半块同样纹样的佩饰。
"
好个绸缎庄少东!
"
施世伦突然冷笑,"
你自幼师从西席学颜体,写字时惯将笔杆抵在虎口,昨夜伪造李守诚绝笔书时,连七字的弯钩都带着颜体骨力!
"
堂外百姓闻言哗然,几个书生模样的青年挤到最前排细看师爷举起的字据。
戴氏突然疯似的扯散髻,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直指高飞:"
是他逼我!
三年前他借着看账本闯进内室,说若我不从就要烧了布庄"
话音未落,高飞竟暴起欲夺衙役佩刀,却被早有防备的差役用铁链绞住咽喉。
施世伦踱回案前,从朱漆木匣中取出带血的左刃剪刀:"
这是今晨在贵府别院挖出的凶器。
李惯用左手裁衣,伤口走向与李守诚颅骨裂痕完全吻合。
"
他忽然抓起惊堂木重重拍下:"
来人!
扒了这奸夫的绸缎衣裳,让他也尝尝李掌柜临死前的滋味!
"
扬州城飘起细雨时,仵作老宋正蹲在殓房檐下磨他的剖尸刀。
青石板上蜿蜒的血水混着雨水,在墙角汇成个小小的漩涡。
他忽然停住动作——那旋涡里竟浮着片指甲盖大小的凤仙花瓣。
"
大人请看。
"
老宋布满老茧的手托着银盘,十片殷红指甲在烛火下泛着诡异光泽,"
这色泽需用新鲜花瓣混明矾捣碎,裹着桑皮纸反复蒸熏七日方能浸透。
"
施世伦用银镊夹起半片剥落的丹蔻,对着窗外天光轻转:"
戴氏说案当夜暴雨倾盆,可她指甲缝里却沾着佛堂香灰。
"
他突然将镊子指向墙角佛龛,惊得供桌上白烛猛晃,"
李府佛堂用的可是沉香?"
班头赵虎猛然醒悟:"
城南观音庙!
那日戴氏说去进香,可庙主说正殿金漆未干,半月不曾开放!
"
话音未落,门外突然传来重物坠地声。
众人冲出去时,只见戴氏的贴身丫鬟春杏倒在青砖地上,手腕处赫然有道紫黑勒痕。
三更梆子响过,李府佛堂的乌木门吱呀轻启。
施世伦举着羊角灯照见观音像衣褶里暗藏的朱砂印记,忽听得身后师爷惊呼:"
这蒲草垫的重量不对!
"
撕开层层苎麻,五本洒金账册赫然显现。
最新那册的末页,还夹着半张鸳鸯戏水的绣样——正是高家绸缎庄今春新出的花样。
账目显示自三年前起,每月都有笔"
香火钱"
经戴氏之手流向城西某处,落款处盖着枚左刀裁衣的徽记。
"
大人!
"
赵虎浑身湿透闯进来,掌心躺着个沾泥的银锁片,"
西郊乱葬岗新埋的棺材里找到的,刻着刻着戴氏生辰!
"
施世伦瞳孔骤缩。
那锁片背面分明是孩童笔迹写的"
慈母戴氏"
,落款日期竟是五年前。
---
扬州府大牢最深处,戴氏蜷缩在霉烂稻草堆里。
当牢门铁链哗啦作响时,她突然尖叫着扑向墙壁,却在看清来人手中之物后僵成石像。
"
五年前你诞下死胎时,接生婆收的可是这枚银锁?"
施世伦将锁片悬在气死风灯前,看着光影在戴氏脸上割出深浅沟壑,"
高飞别院的老花匠说,每逢清明总见主君在梨树下祭拜无名坟冢。
"
戴氏染血的指甲深深抠进砖缝:"
那孩子右肩有块蝶形胎记"
她突然癫狂大笑,扯开衣襟露出胸口狰狞刀疤,"
他说我这样的身子不配当娘!
"
隔壁牢房突然传来铁链暴响,高飞嘶吼着撞向木栅:"
贱人!
分明是你自己喝的红花!
"
话音未落,赵虎已带人抬进个湿漉漉的陶瓮,瓮底沉淀着暗红药渣。
"
城西乱葬岗挖出的。
"
施世伦用帕子掩住口鼻,"
这瓮埋在梨树根下三年,里头除了堕胎药,还有半截婴儿襁褓——"
他忽然抖开幅泛黄锦缎,正中左刀裁缝特有的双股针脚刺得高飞双目赤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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