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云岭山被一层薄纱般的雾气笼罩，湿润的空气里混杂着青苔与野蕨的气息。
十岁的阿宁背着竹篓穿行在蜿蜒的山道上，间别着的木槿花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她赤着的脚丫踩过松软的腐叶，惊起几只褐色的蚂蚱，在草丛中划出细碎的绿痕。
转过第三个山坳时，一声微弱的呜咽突然刺破寂静。
阿宁屏住呼吸，循着声音拨开带刺的藤蔓。
眼前的景象让她倒抽一口冷气——灌木丛深处，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蜷缩成一团，后腿被锈迹斑斑的兽夹死死咬住，殷红的血正顺着蓬松的毛滴落在枯叶上。
那狐狸听见响动，琥珀色的眼睛艰难地抬起，目光中浮动着人类孩童般的恐惧与哀戚。
"
别怕"
阿宁蹲下身，竹篓里新采的艾草和车前草簌簌作响。
她伸手想去触碰那只狐狸，却在指尖即将碰到皮毛时停住——母亲总说山林里的野物会伤人。
但当她看见狐狸伤口处翻卷的皮肉，还有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心中一软，解下腰间绣着牵牛花的汗巾。
"
我阿爹是郎中，最会治伤。
"
她轻声说着，小心翼翼地绕过兽夹，将汗巾轻轻裹住血肉模糊的伤口。
就在这时，狐狸突然伸出粉红色的舌头，轻轻舔了舔她手背上今早舂米时蹭破的伤口。
阿宁被这个举动逗得咯咯直笑，指尖不自觉地拂过狐狸蓬松的尾巴："
你叫小白吧？等伤好了，可要自己找吃的，别再掉进陷阱啦。
"
狐狸似乎听懂了她的话，尾巴轻轻扫过她的手腕，喉咙里出低低的呼噜声。
暮色漫过山脊时，阿宁背着竹篓往山下跑。
回头望去，小白正一瘸一拐地跟在她身后，雪白的身影在逐渐暗沉的山林里格外显眼。
直到望见山脚下飘着炊烟的青砖瓦房，狐狸才停住脚步，隐入竹林的阴影中。
阿宁站在篱笆门前，望着月光在竹叶间流淌成河，心里泛起一丝不舍。
日子像山涧的溪水般平静地流淌。
阿宁跟着父亲采药认草，在溪边浣衣时唱着山歌，绣着花的汗巾总是妥帖地别在腰间。
每当路过救小白的地方，她总会放慢脚步，期待能再遇见那道雪白的身影。
然而，当木棉第三次染红山坡时，平静的生活突然被一场暴雨击碎。
那天清晨，阿宁正在后院晾晒药材，突然听见前院传来喧闹声。
她踮脚望去，只见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停在门口，车上走下一个头戴玉冠、身着绸缎的中年男子。
那男子捏着鼻环顾四周，目光扫过墙上晾晒的草药时，嘴角露出一抹轻蔑的笑。
"
我家主人说了，要买你家后山的草药园。
"
随行的小厮趾高气扬地说，"
价钱好商量，识相的就"
"
不行。
"
父亲的声音斩钉截铁，"
那片园子是祖上传下来的，我还要用这些草药救人。
"
商人冷笑一声："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
"
说完拂袖而去。
阿宁看见父亲皱着眉头，望着马车远去的方向，久久没有动弹。
三天后的深夜，阿宁被一阵急促的砸门声惊醒。
她从门缝里看见火把照亮的院子，十几个官差举着锁链冲了进来。
为的捕头高声喊道："
有人举报你贩卖有毒草药，害人性命！
"
母亲扑上去撕扯官差的衣角，簪掉在地上摔成两半，出清脆的碎裂声。
阿宁被邻居婶子藏在柴房里，透过缝隙，她看见父亲被铁链锁住，母亲被按在泥地里挣扎。
父亲的药箱被翻得乱七八糟，泛黄的医书散落在血泊中。
她攥着母亲掉在墙角的半截簪，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商队的马车从她面前缓缓驶过，车帘掀起一角，露出商人得意的嘴脸。
阿宁突然明白，父亲平日里免费给穷苦百姓治病，动了这些人的财路。
她跌跌撞撞地往山林跑去，眼泪模糊了视线，只觉得天地间一片昏暗。
当她精疲力竭地靠在老槐树下时，忽然听见熟悉的呜咽声。
月光拨开云层，小白不知何时出现在她面前，皮毛在夜色中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与三年前相比，它身形更加矫健，尾巴也更加蓬松。
狐狸用脑袋蹭了蹭阿宁的掌心，尾巴轻轻缠住她的手腕，仿佛在说："
跟我来。
"
阿宁顺着小白指引的方向走去，穿过一片开满夜合花的谷地。
月光下，隐约可见山壁上有个幽深的洞穴，洞口缀满莹蓝的萤火虫，像是撒落人间的星辰。
小白回头看她，眼神里带着安抚。
阿宁深吸一口气，跟着白狐走进洞穴。
黑暗中，她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是怎样的命运，而在山脚下，商人正与县令举杯庆祝，他们的阴谋得逞，阿宁一家即将面临灭顶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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