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城郊外的硝烟尚未散尽，溃败的德川军旗倒伏在泥泞中，被无数慌乱的足履践踏。
德川家光头盔上的金漆剥落大半，左肩的箭伤不断渗血，将猩猩绯的阵羽织染成暗紫色。
这位征夷大将军此刻伏在马背上，耳边尽是败兵凄厉的哀嚎。
"
主公！
前方现明军！
"
斥候的声音带着哭腔。
家光猛地勒住缰绳，战马人立而起。
透过雨幕，他看见地平线上如林般竖起的明军大旗——那是明军的先锋骑兵，正以楔形阵包抄而来。
"
转道东门！
"
家光咬碎一颗后槽牙，"
全军撤回釜山港！
"
当最后一艘安宅船载着残兵驶离朝鲜海岸时，德川家光跪在甲板上，将佩刀"
日光一文字"
狠狠劈向船舷。
刀锋卡在硬木中嗡嗡震颤，仿佛他此刻难以平息的屈辱与愤怒。
德川军惨败的消息比溃兵更早传回日本。
大阪城天守阁内，烛火通明的密室中，四名身着素袄的男子围坐在一张朝鲜地图前。
仙台藩主伊清明宗用铁扇轻敲釜山位置，扇骨上的金嵌片在灯下泛着冷光。
"
百年未有之败。
"
他声音沙哑如磨刀石，"
德川家的威望就像这烛火。
"
萨摩藩主岛津久龙突然吹灭面前蜡烛，"
一息可灭。
"
加贺藩前田利常把玩着一枚明国永乐通宝，铜钱在他指间翻飞如蝶："
关火华的铁炮队，据说用的是南蛮新式火药。
"
"
南蛮？"
长州藩毛利秀就冷笑，"
那分明是郑家的技术！
"
四人同时沉默。
郑氏集团的海上势力，才是真正令他们既畏惧又垂涎的力量。
密室外突然传来三长两短的叩门声，拉开格栅，一只信鸽扑棱棱落在地图上，腿筒里掉出拇指大的绢布——"
明郑舰队已抵长崎"
。
四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野心的火光。
黎明前的细雨中，四把胁差依次划破拇指。
鲜血滴入清酒，在瓷碗中漾开妖异的纹路。
"
六月十五，同时起兵。
"
岛津率先饮下血酒，"
萨摩水军控制关门海峡。
"
"
仙台铁骑取江户东门。
"
伊达的小眼睛在烛火下泛着幽光。
前田利常将永乐通宝拍在桌上："
加贺百万石粮饷，足支三年。
"
最年轻的毛利秀就拔出太刀，刀尖挑破朝鲜地图："
长州藩要九州矿权和郑家的火药配方。
"
当密约文书在烛焰中化为灰烬时，远处传来晨钟的嗡鸣。
四人不知道的是，天守阁的屋梁上，一只一个黑衣人正将一切尽收眼底。
郑芝龙放下单筒望远镜，镶金的镜筒在阳光下闪闪亮。
他身后，三艘装备红夷大炮的福船正缓缓入港。
"
父亲，四藩的使者都到了。
"
年轻的郑成功按剑而立，"
但德川家的目付也在码头。
无妨。
"
郑芝龙抚摸着浓密的胡须，"
让德川家看看，什么是真正的"
他的闽南口音带着海风的腥气，"
以夷制夷。
"
当夜，长崎丸山游廓最隐秘的茶屋里，四份盖着不同花押的契约被装入铁箱。
箱中除了军火订单，还有四幅精心绘制的日本分国图——每幅图的边界线都略有不同。
德川家光将药碗狠狠砸向榻榻米，褐色的汤药溅在近侍脸上。
"
你说什么？伊达家向荷兰人买了二百门大炮？"
跪伏在地的忍者额头紧贴地面："
是。
还有岛津家的船队正在改装炮位。
"
庭院里的惊鹿"
咚"
地一声敲在石头上。
家光突然平静下来，他示意侍从取来珍藏的南蛮镜。
镜中映出一张憔悴的脸，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朝鲜的沙尘。
"
传令。
"
他摩挲着镜框上的圣母像，"
让天草四郎来见我。
"
当那位着名的切支丹剑客跪在玄关时，家光正用绢布擦拭着一把燧手枪——这是去年葡萄牙商人进献的礼物。
"
听说你会召唤神迹？"
家光将枪口对准天草四郎的眉心，"
证明给我看。
"
天草四郎突然用拉丁语念诵起圣经，袖中滑落的十字架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红光。
远处传来乌鸦凄厉的啼叫，而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枪管竟在众目睽睽之下慢慢弯曲，最终软垂如煮熟的面条。
家光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看见天草四郎的影子在障子门上分裂成三个，每个影子的手中都握着滴血的十字剑。
"
很好。
"
德川家光露出战败后第一个笑容，"
去准备一场"
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净化异端的神圣之火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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