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承畴的府邸里，炭火微弱，烛影摇红。
他独自坐在案前，手中捏着一封从盛京送来的密信——不是给他的，而是给留守山海关的满人将领。
信上沾了血迹，或许是传递途中遭遇了截杀，又或许是写信之人咳血而书。
他不必拆开也知道内容，无非是催促满洲兵尽快撤回关外，至于他们这些汉臣……
"
挡箭牌罢了。
"
他冷笑一声，将信丢进炭盆，火舌一卷，墨迹扭曲如蛇。
窗外风雪呼啸，像极了当年松山之战溃败时的寒风。
那时他被俘，皇太极亲自解下貂裘披在他肩上，温言劝降。
他以为自己终于遇上了明主，可如今才明白，那貂裘不过是另一副枷锁。
"
洪大人。
"
亲兵在门外低唤，"
范先生来了。
"
他抬眼，见范文程裹着厚重的狐裘，脸色苍白如纸，唇边还带着未擦净的血丝。
"
你也收到信了？"
洪承畴问。
范文程摇头，只是咳嗽着坐下，伸手烤火。
他的手指瘦削如枯枝，指节泛青，像是被冻僵的死人。
"
没有信。
"
他低声道，"
他们连信都懒得送了。
"
洪承畴沉默，倒了一杯酒推过去。
范文程没接，只是盯着炭火，忽然笑了。
"
当年在沈阳，皇太极问我，范先生，汉人为何总爱自相残杀？"
他嗓音嘶哑，"
我说，因为汉人聪明，聪明人总想踩着别人往上爬。
那现在呢？"
洪承畴问。
范文程抬眼，眼中映着火光，却冷得像冰。
"
现在？现在我们连被踩的资格都没有了。
"
吴三桂站在城楼上，望着远处清军撤退时留下的狼藉。
粮车倾覆，旗帜折断，马蹄印杂乱地延伸向北方——那是盛京的方向。
他的关宁铁骑曾是大明最精锐的边军，如今却成了满洲人丢下的弃子，像一条被主人踢开的狗，连回头看一眼都嫌多余。
"
王爷。
"
副将低声禀报，"
探马来报，多尔衮……死了。
"
吴三桂的手指猛地攥紧城墙砖石，指甲在青砖上刮出几道白痕。
死了？那个曾经拍着他的肩膀，称他"
平西王"
的多尔衮，那个许诺他"
共治天下"
的多尔衮，就这么死了？
他忽然想起多尔衮在军营里醉醺醺地指着他说："
吴三桂，你知道满洲人怎么称呼你们这些降臣吗？"
他没敢问。
多尔衮大笑："
汉狗！
"
在场的满洲贵族哄然大笑，而他只能跟着笑，笑得喉咙紧，眼眶烫。
如今，这条"
汉狗"
被丢在了山海关，而他的满洲主子们，早已逃之夭夭。
"
传令。
"
他嗓音沙哑，"
全军戒备，明军……快来了。
"
范文程坐在书房里，面前摊开一张白纸，笔尖蘸墨，却迟迟未落。
他一生写过无数奏折，为皇太极谋划入主中原，为多尔衮制定剃令，甚至亲自劝降了无数明朝官员。
他以为自己是开国功臣，是房玄龄、杜如晦再世，可如今才明白在满洲人眼里，他始终只是一条会写字的狗。
"
范先生。
"
门外传来洪承畴的声音，"
明军使者到了，要见我们。
"
范文程的手一抖，墨汁滴在纸上，晕开一片漆黑。
"
见我们？"
他低笑，"
是来劝降，还是来杀我们？"
洪承畴没回答。
范文程缓缓起身，从书架最深处抽出一封泛黄的信——那是许多年前，他的老师写给他的，只有八个字：“夷狄入华夏，则华夏之”
他盯着这八个字，忽然大笑，笑得咳出血来，溅在纸上，像极了当年他替皇太极拟招降书时，笔锋凌厉的朱批。
"
走吧。
"
他擦去嘴角的血，"
去见见我们的同胞。
"
山海关的城门缓缓打开，大风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
洪承畴、吴三桂、范文程三人站在城下，大明使臣手捧诏书，身后跟着吴三桂的父亲吴襄。
"
圣旨下吴三桂、洪承畴、范文程接旨。
"
洪承畴，吴三桂，范文程三人立刻下跪接旨。
大明使臣高声念道：“大明天威浩荡，大将军关火华成功收复北京城，特此昭告天下各路将官，满清亡国在即，奉劝各路将官前往北京城下跪乞降。
旨到之日，仍顽强抵抗者，破城后夷十族。
倾此！
"
三人领旨谢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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