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九,年的脚步愈迫近。
家小院里外扫得一尘不染,窗户上贴着苏念棠剪的“喜鹊登梅”
“五谷丰登”
,红艳艳的窗花映得满室喜庆;堂屋门口,劲洲从集市买回的春联已贴好,“翻身不忘共产党,幸福感谢毛主席”
的字迹刚劲饱满,横批“万象更新”
更添年味。
苏念棠穿着枣红色新棉袄,像只灵巧的蝴蝶在灶房与堂屋间穿梭,为年夜饭做最后准备。
簸箩里的麻花、馓子金黄油亮,蒸好的白面馒头与枣糕飘着甜香,处理干净的鸡、鱼、肉码在案头,只等次日下锅。
空气里满是食物混合的丰腴香气,让人心里踏实。
劲洲也没歇着,把院子里的柴火垛归置得整整齐齐,又检查了屋檐下的灯笼,确保除夕夜能点亮暖光。
老爷子背着手站在一旁,笑眯眯看小两口忙活,偶尔搭句指挥,眼角眉梢都是儿孙绕膝的满足。
除夕天刚蒙蒙亮,苏念棠就起身系上围裙——年夜饭是全年最隆重的一餐,容不得半点马虎。
灶房里热气蒸腾:大铁锅里的红烧肉炖得香飘十里,另一口锅咕嘟着鲜鸡汤;她手脚麻利地处理鲤鱼,要做道完整的糖醋鱼,讨“年年有余”
的彩头,还备了好几样小炒凉菜,务求餐桌琳琅。
劲洲守在灶膛前烧火,看着苏念棠被热气熏红的脸颊、专注忙碌的身影,冷硬的眉眼在跳动火光中柔和了许多。
他时不时起身递个盘子,见她翻炒费力,便默默接过锅铲搭手。
“累不累?”
他望着她额角的细汗,低声问。
“不累!”
苏念棠回头粲然一笑,“想着晚上能吃顿好的,浑身是劲!”
老爷子也没闲着,取出珍藏的茶叶泡了壶酽茶,又把宝贝收音机搬到堂屋,调到革命歌曲与戏曲频道。
欢乐的旋律漫出屋门,给小院裹上喜庆的外衣。
傍晚,年夜饭终于摆上桌:油亮的红烧肉、造型生动的糖醋鱼、喷香的小鸡炖蘑菇,再加上各式小炒、凉菜和满满一盆团圆饺子,几乎把桌子摆满,看得人食指大动。
三人围坐,老爷子坐在主位,端起劲洲带回来的汾酒,感慨道:“今年这年,是咱家最像样、最热闹的一年!
来,为好日子干杯!”
“爷爷,祝您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苏念棠端起装糖水的酒杯,甜甜应和。
“祝爷爷身体健康。”
劲洲也举杯相碰。
清脆的碰杯声落,年夜饭正式开席。
苏念棠的手艺赢得满桌赞誉,老爷子吃得不停夸赞,连沉稳的劲洲都比平时多吃了半碗饭。
收拾完碗筷,便到了守岁时刻。
堂屋里煤油灯亮着,炉火燃得旺旺的,暖意融融。
老爷子兴致高昂,拉着劲洲下象棋;苏念棠坐在一旁,就着灯光织那件快完工的蓝毛衣,耳朵听着收音机里的相声,嘴角始终弯着。
窗外的鞭炮声从零星渐至密集,最终汇成震耳的声浪,送旧岁迎新年。
鞭炮声稍歇,老爷子笑呵呵掏出两个红纸包,递给两人:“来,压岁钱,平平安安又一年!”
苏念棠又惊又喜——没想到结了婚还能得压岁钱!
她接过薄薄的红包,心里暖烘烘的:“谢谢爷爷!”
劲洲也郑重接过道谢。
就在这时,劲洲从口袋里摸出个红纸包的小方盒,递到苏念棠面前:“给你的。”
声音在鞭炮余响中显得低沉。
苏念棠疑惑接过,入手沉甸甸的。
拆开红纸,里面竟是块小巧的女式手表:银色表链,白色表盘,在灯光下泛着温润光泽。
这年代手表需凭工业券购买,这般精致的女款更是稀罕物,不知要花多少钱、攒多少票证!
“这太贵重了!
我……”
她震惊得语塞。
“不贵重。”
劲洲打断她,目光深邃,“以后看时间方便。
我的媳妇,值得更好的。”
他顿了顿,语气无比郑重,“以后每年,我都给你‘压岁’。”
这哪里是一块手表,分明是他藏在心里的承诺——承诺年年有惊喜,承诺岁岁把她疼宠。
苏念棠的眼泪瞬间涌上来,望着手中的表,再看看眼前不善言辞却满心温柔的男人,心里被幸福与感动填得满满。
收音机里响起新年报时声,苏念棠已把新表戴在手腕,滴答声记录着每一秒幸福。
她和劲洲并肩站在门口,看夜空中零星绽放的烟花,听远处传来的欢声笑语。
劲洲伸手握住她戴表的手,掌心滚烫而有力:“念棠,新的一年,我们会更好。”
苏念棠用力回握,泪挂睫毛却笑得灿烂:“嗯!
一定会更好!”
这个除夕夜,守的是岁月,更是对未来的期许。
手表滴答作响,为他们的幸福计时;那句“每年都给你压岁”
的承诺,像春风吹进心底。
有他,有爷爷,有这个满是烟火气的家,苏念棠对每一个明天都充满勇气与期待。
他们的故事,将在新的年轮里,继续温暖书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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