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凛的身影融入阴影，并未立刻远离。
他隐匿在灵霄殿外围一根巨大的盘龙柱后，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兄长那石破天惊的决定，以及……整理自己因那段被提及的往事而翻涌的心绪。
回魔域，查旧事，传话。
任务清晰，可他脑海中却不合时宜地浮现出另一幅画面，那是远比星辰源金更早、更微不足道，却同样烙印在他记忆深处的过往。
那时，他还很小，小到魔力微弱，连化形都维持不稳。
父王母后身为魔尊与魔后，肩负整个魔域的兴衰，总有处理不完的政务，征伐不完的叛乱。
他被养在偌大却空旷的魔宫里，侍从虽多，却无人敢真正亲近这位性情孤拐冷戾的小殿下。
饥饿，并非肉体上的，而是一种更深沉的、对关注与温暖的渴求。
他常常一个人坐在冰冷的王座台阶下，看着穹顶的血月，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属于兄长凛殊调皮捣蛋被追打的喧闹，觉得那吵闹声都带着一种他无法触及的热闹。
有一次，他记不清是第几次因为“不按时用膳”
而被侍从战战兢兢地禀报给忙碌的父王，换来的只是一句“由他去”
的淡漠。
他蜷缩在角落，抱着膝盖，感觉整个魔宫都冷得像冰窖。
然后，他嗅到了一丝极其清淡、与魔域血腥气格格不入的……食物香气。
他警惕地抬起头，看到殿门阴影处，不知何时站了一个身影。
那人也很年少，穿着一身素净却难掩神辉的衣袍，银紫眸，面容精致却没什么表情，正是那时在天界同样不起眼、甚至有些受排挤的都灵君。
他似乎是被派来送什么无关紧要的文书，正巧路过。
都灵君看着他，没说话，只是默默地从宽大的袖袍里，取出一个用洁净荷叶包裹的东西，轻轻放在他身旁的地上，然后便转身离开了，仿佛只是随手丢下了一件垃圾。
暗凛犹豫了很久，才小心翼翼地打开荷叶。
里面是几样精致得他从未见过的点心，还有一只油光亮、香气扑鼻的灵禽腿。
点心有些碎了，禽腿也冷了，显然是宴会后打包带走的残羹冷炙。
对于一位神族，哪怕是不得势的神族，这行为也堪称失仪甚至落魄。
但对于一个在冰冷魔宫里饿着肚子（心灵上）的小魔头来说，那却是他记忆中第一次，有人“看见”
了他的存在，并以一种沉默笨拙的方式，递给了他一点“温暖”
。
后来，这样的事情又生过几次。
都灵君总是沉默地来，沉默地放下东西，沉默地离开。
两人之间从未有过交谈。
暗凛甚至不确定都灵君是否记得他，或许只是顺手为之？又或许是看他可怜？
直到很多年后，都灵君神力日渐强大，地位攀升，再来魔域时已是前呼后拥，再也未曾有过那样“失仪”
的举动。
那段关于“打包饭菜”
的记忆，便被暗凛深深埋藏，几乎遗忘。
此刻，这段尘封的记忆与星君口中的“星辰源金”
，兄长口中的“羡慕与扭曲的在意”
交织在一起，让暗凛冰冷的心湖也泛起了剧烈的波澜。
原来，在那么早的时候，那个后来变得冷酷强大的都灵君，也曾有过那样笨拙甚至堪称“卑微”
的善意。
不仅仅是对他光芒万丈、肆意鲜活的兄长，甚至……也包括了他这个躲在兄长阴影里、性情阴郁的弟弟。
这善意微不足道，与后来的伤害相比，如同萤火之于烈日。
可正是这萤火般微弱的过往，让他此刻无法再纯粹地用恨意去审视那个失忆后脆弱不堪的都灵君。
暗凛靠在冰冷的柱子上，暗红色的眼眸中情绪翻涌。
他想起兄长说要守护都灵君时，那坚定不容置疑的眼神。
他低声啐了一口，带着点魔族的粗野和无奈。
“麻烦死了。”
既是骂这复杂纠葛的局面，也是骂那个曾经给他带过冷饭、现在却成了最大麻烦的都灵君。
但最终，他还是深吸一口气，身形彻底消散在阴影中，朝着通往魔域的方向潜行而去。
兄长要护的人，他纵然心中有再多芥蒂，也只能……跟着一起护了。
谁让那是他唯一的哥哥，而那个都灵君……或许，也并不全然可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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