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大牢的霉湿气渗入骨髓，戴梓蜷缩在墙角，用半截铁钉在青砖上细细刻画。
他的指尖早已磨出血痕，但目光仍死死盯着墙上的纹路——那是他构思了二十年的"
连珠铳"
设计图。
"
五连射，子铳轮转如风……"
他喃喃自语，枯瘦的手指沿着膛线纹路滑动，仿佛能触摸到那未曾造出的神兵利器。
十年前，他因与钦天监南怀仁的争执被诬"
私通西洋"
，康熙一怒之下将他流放辽东，后又被关入这暗无天日的刑部大牢。
若非雍正登基后清查旧案，他连这间单间牢房都未必能有。
"
戴先生。
"
牢门外突然传来一声低唤。
戴梓猛地用稻草盖住墙上的刻痕，抬眼望去——是个陌生的刑部主事，手里提着一盏昏黄的油灯。
"
大人有何贵干？"
他嗓音沙哑，警惕地盯着来人。
那主事却不答话，目光径直落在他身后的墙壁上。
稻草缝隙间，隐约露出精密繁复的机械构图。
三日后，军机处值房。
李辰浩盯着桌上那份密报，眉头紧锁。
纸上寥寥数语，却重若千钧：
"
罪臣戴梓于狱中刻连火铳图，其械精巧，胜西洋鸟铳十倍。
"
"
戴梓……"
李辰浩指尖轻叩桌案。
此人他早有耳闻，康熙朝曾仿制荷兰"
蟠肠鸟枪"
，更独创"
子母炮"
，却因得罪南怀仁而被废黜。
若真能造出连珠铳，大清火器营必将如虎添翼！
但戴梓是文字狱定案的罪臣，翻案等于打康熙爷的脸。
雍正最恨结党翻案，贸然上奏风险太大。
"
得换个法子……"
他忽然目光一凝，抽出一份西北军报——年羹尧正抱怨准噶尔骑兵凶悍，清军火铳射不足。
"
有了！
"
李辰浩提笔在密折上写道：
"
臣闻刑部狱中有匠人戴氏，善制火器。
今西北军情紧急，或可令其戴罪试造，以观后效。
"
他特意隐去戴梓姓名，更不提旧案，只强调"
军械改良"
。
折子塞进龙纹奏匣，直送养心殿。
养心殿内，雍正盯着密折，半晌不语。
"
皇上，"
李辰浩小心翼翼道，"
若此械能成，年大将军平定西北便多三分把握。
"
"
朕知道戴梓。
"
雍正突然冷笑，"
当年他与南怀仁斗得你死我活，先帝厌其狂傲，才定了罪。
"
他指尖敲着奏匣，"
你觉得……朕该用他？"
李辰浩后背沁出冷汗："
臣只忧心火器营进度。
若皇上不允，臣另寻匠人便是。
"
"
罢了。
"
雍正一摆手，"
让他去西山火器营试造。
记住——"
他目光如刀，"
若有一句妄议朝政，立斩不赦。
"
当夜，戴梓被秘密押出大牢。
蓬头垢面的老人眯眼看着星空，恍如隔世。
李辰浩亲自递上一套干净衣裳："
戴先生，从今日起，您叫戴明，是西山匠户。
"
戴梓却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大人为何救我？"
李辰浩低声道："
为您的连珠铳，也为大清。
"
他顿了顿，"
但您需记住——世上已无戴梓。
"
戴梓大笑，笑声却苍凉："
老夫半截身子入土的人，还在乎姓名？"
他拍了拍怀中露出半角的图纸，"
这东西，算我谢你的。
"
远处，一个狱卒悄悄退入阴影，快步奔向城内某座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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