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乾隆四十五年,苏州城连日阴雨绵绵。
青石板路上水渍斑斑,街边茶楼里的说书先生正拍着醒木,讲那前朝忠犬救主的故事。
谁也没留意到,城东陆家老宅的房檐下,一只通体乌黑的大狗正焦躁地来回踱步。
这只唤作黑虎的犬儿,是五年前陆文远从雪地里捡回来的。
那年腊月里商队返程,车轮碾过官道旁的雪堆时,忽听得一声呜咽。
掀开积雪,竟见只浑身是伤的幼犬蜷缩其中,左后腿还夹着锈迹斑斑的捕兽夹。
陆文远当即解了狐裘裹住这团瑟瑟抖的小生命,抱回马车时,袖口染了斑斑血迹。
"
老爷,这畜生来历不明"
管家欲言又止。
"
天地生灵,岂有见死不救之理?"
陆文远用温水蘸湿帕子,小心擦拭着幼犬伤口。
许是感应到这份善意,黑犬竟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他的手背。
自那日起,陆家便多了个机警的守夜人。
黑虎长得极快,不出两年已如小牛犊般壮实,油亮的皮毛在月光下泛着青芒。
更奇的是它通人性,陆文远查账时,它就静静趴在书案旁;有生客来访,未及叩门便闻得低吼声自门后传来。
这日天刚擦黑,黑虎忽然狂吠不止。
陆文远放下账本走到檐下,见爱犬正对着西南方的天空龇牙。
浓云压得极低,隐约有雷光在云层里游走。
"
莫不是要落雹子?"
陆文远伸手欲抚犬,黑虎却猛地扯住他衣摆往后拽。
力道之大,竟将杭绸直裰撕开道三寸长的口子。
正待呵斥,厨娘王婶慌慌张张跑来:"
老爷快看!
"
顺着她手指望去,后院墙根处不知何时漫进一滩浑水。
陆文远心里咯噔一下——陆宅依山而建,后墙紧贴着青石崖壁,这水来得蹊跷。
正要唤人掌灯查看,黑虎突然狠似的撞开他,箭一般窜向后山。
雨就是这时砸下来的。
铜钱大的雨点噼里啪啦打在瓦片上,转眼间天地混沌。
陆文远追着那道黑影冲进雨幕,蓑衣被狂风吹得翻飞。
绕过影壁时,他分明听见地底传来闷响,像是有什么在土层深处崩裂。
"
回来!
黑虎!
"
喊声淹没在雷鸣里。
黑犬却似离弦之箭,径直扑向院墙东南角的百年老槐。
陆文远赶到时,正见它用前爪疯狂刨着树根处的泥土,泥水混着血水在爪间飞溅。
一道闪电劈开夜幕。
借着刹那间的青光,陆文远浑身血液都要凝固——槐树根须间赫然渗出道道浊流,混着泥沙汩汩外涌。
这哪里是寻常雨水,分明是山体渗出的黄汤!
"
地龙要翻身!
"
陆文远转身欲喊,却被黑虎抢先咬住裤脚。
大狗双目赤红,喉咙里出呜呜哀鸣,硬是将主人往大门方向拖。
就在这时,脚下地面突然剧烈震颤,后厨传来碗碟碎裂的脆响。
陆文远一个踉跄,耳畔炸开惊雷般的轰鸣。
但见后山崖壁裂开狰狞巨口,裹挟着巨石的泥流如恶龙扑食般倾泻而下。
黑虎纵身跃起,竟用身躯撞开被震得歪斜的院门。
"
快走!
"
陆文远拽起吓瘫的王婶。
黑虎在前引路,专挑高处疾奔。
身后老宅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梁柱折断声、瓦片碎裂声与雨声混作一团。
逃至半山凉亭时,陆文远回头望去,恰见一道紫电照亮夜空——他家祖传的雕花门楼在泥流中轰然坍塌,而黑虎方才刨过的槐树,此刻正被连根拔起。
待众人逃到安全处,陆文远清点人数时心头猛地揪紧:"
黑虎呢?"
家仆们面面相觑,方才乱作一团,谁也没留意那犬儿去向。
破晓时分,雨势渐歇。
陆文远带着伙计返回废墟,在断壁残垣间搜寻。
忽然,西厢房位置传来异响——半截横梁下露出团黑乎乎的东西。
众人合力抬起梁木,却见黑虎蜷缩成团,将个三岁稚童护在腹下。
孩童只是沾了泥污,黑虎脊背却被瓦砾划得血肉模糊。
"
好个义犬!
"
闻讯赶来的乡邻无不唏嘘。
原来昨夜地动时,黑虎先是救主,又折返救出被困的奶娃娃。
老郎中查看伤势时连连摇头:"
肋骨断了三根,左前爪怕是"
话音未落,黑虎忽然抬头舔了舔陆文远的手,就像五年前雪夜初遇时那样。
琥珀色的眸子渐渐失了神采,身子却仍保持着护卫的姿势。
后来人们说,那天陆掌柜抱着黑虎在废墟前坐了很久,任凭旁人怎么劝也不肯松手。
三年后的清明,陆家新宅的白梅开得格外早。
有人说曾见月下有黑影穿梭梅枝间,所过之处落英如雪。
更奇的是,每逢雨夜,总能听见瓦檐上传来细碎脚步声,轻快得像是某种生灵在巡视自己的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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