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地西北有座乌岩山，山高千仞，林深蔽日。
山脚下住着个叫阿山的牧羊少年，生得虎背熊腰，臂力能举千钧。
他自幼父母双亡，跟着老羊倌在山里长大，每日赶着百来只羊在山坡上吃草，倒也自在。
这年春上，阿山赶羊入山，忽闻林深处传来闷哼。
他寻声望去，只见一块半人高的青石板下，压着个穿玄色道袍的老者，左腿鲜血淋漓，身旁散落着几截断剑。
阿山忙蹲下身，用肩膀扛开石板，那老者疼得倒抽冷气：&0t;小友，可愿救我一命？&0t;
阿山应了，将老者背回自己住的竹棚。
他采来山涧的止血药，又撕了衣襟给老者裹伤。
老者养了七日，伤势渐愈，一日忽然坐起，盯着阿山道：&0t;你可知我是谁？&0t;
阿山摇头。
老者抚须而笑：&0t;我是乌岩山山神，因与东海来的孽龙争斗，受了伤。
&0t;他指了指窗外，&0t;那孽龙想占我山头，吞了山下的泉眼，往后这方圆百里的百姓都要喝咸水，田地也要旱死。
&0t;
阿山急了：&0t;那便与您再斗一场！
&0t;山神摇头：&0t;我法力耗尽，需养百年才能再战。
如今只能给你一样东西。
&0t;他抬手一招，竹棚梁上忽然垂下一根藤条编的鞭子，鞭身泛着青光，&0t;这是赶山鞭，能驱山走石，但你须记住——&0t;
山神的声音突然严肃：&0t;神力是自然的馈赠，用之不当，反受其噬。
&0t;
阿山记下了。
自那以后，他常带着赶山鞭上山。
起初只是好奇，试着挥两鞭，山石便咕噜噜滚着挪了位置。
后来见村人挑水要爬十里山路，他便挥鞭赶来一座小山，在山脚凿了眼清泉；见田地缺水，他又赶来两座山，夹出一条河沟，引山溪灌溉。
村民们敲着铜锣放着鞭炮，称他为&0t;活神仙&0t;。
阿山的名声越传越远，连百里外的知县都派了人来请。
那知县见了赶山鞭，眼睛亮：&0t;若能将城南的乱石岗赶走，腾出地来盖学堂，本县定送你黄金百两。
&0t;阿山挠挠头：&0t;我试试。
&0t;
他站在乱石岗前，挥起赶山鞭。
那鞭梢触到岩石，便出嗡鸣，大大小小的石头竟像活了似的，顺着他的心意挪动。
不过半日，乱石岗便移到了城外，露出大片平地。
知县大喜，当场赏了阿山五十两银子，又请他喝了三天庆功酒。
从那以后，阿山的话多了起来。
从前见老人要帮着挑水，如今见了便说：&0t;这算什么？我动动鞭子就能引泉。
&0t;从前见孩童爬树危险，总要叮嘱两句，如今见了便笑：&0t;爬什么树？等我赶座山来给你们当滑梯。
&0t;村民们依旧敬他，可阿山听惯了奉承，渐渐觉得这赶山鞭不过是件玩具。
那年中秋，村里办丰收宴。
阿山喝得半醉，有个后生拍着他肩膀：&0t;阿山大叔，都说您能让山走，那能让月亮也走吗？&0t;众人哄笑。
阿山拍案而起：&0t;这有何难！
&0t;他踉跄着走到村外山梁，挥起赶山鞭朝着月亮的方向抽去。
只听&0t;轰&0t;的一声，那座他常去放羊的鹰嘴崖突然晃动起来。
阿山这才惊觉，自己竟把整座山往月亮的方向推了半里！
岩石滚落的声响惊醒了整个村子，村民们举着火把跑出来，只见鹰嘴崖的山尖已经戳破了云层，而山脚下的几处房屋已经开始裂缝。
&0t;快停下！
&0t;老人们跪在地上磕头，&0t;山神爷爷要怒了！
&0t;
阿山这才害怕，可赶山鞭像是长了眼睛，越想收越收不住。
他拼命挥鞭想把山拉回来，却见山体裂缝越来越大，碎石混着泥沙簌簌往下掉。
突然，地动山摇，整座乌岩山都开始摇晃，村口的土地庙&0t;咔嚓&0t;一声塌了，田地裂开大缝，刚抽穗的稻子全埋进了土里。
阿山瘫坐在地，看着被毁的家园，终于想起山神的话。
他跌跌撞撞爬到竹棚，却见那里空无一人。
只有石桌上摆着那根赶山鞭，鞭身不再泛青光，反而变得灰扑扑的，像根普通的藤条。
夜里，阿山做了个梦。
山神站在云端，身后是翻涌的乌云：&0t;你可知那鹰嘴崖下压着什么？是孽龙的尾巴。
你把它推歪，龙身一动，地脉便乱了。
&0t;他指着满目疮痍的村庄，&0t;你用神力换银子、换名声，可自然的规矩，从来不是用来交换的。
&0t;
阿山惊醒时，天已经亮了。
他收拾起简单的行李，带着赶山鞭上了乌岩山。
从此，人们再没见过他喝酒作乐，只常见他在山坡上种树，用赶山鞭小心地挪开压着泉眼的石头，或者在暴雨天守在河堤边，用鞭子把冲下来的泥沙引到该去的地方。
有人问他后悔吗，他摸着赶山鞭上的裂痕：&0t;山有山的脾气，水有水的规矩。
我从前以为自己是主人，现在才明白，咱们都是看山的人。
&0t;
后来，乌岩山下的村子又热闹起来。
人们在山脚立了块碑，上面刻着：&0t;神力非玩具，敬畏即福田。
&0t;而那根赶山鞭，就挂在村口的老槐树下，鞭身上的青光早已褪尽，倒像一根普通的藤条，静静守着这片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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