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地有座乌岩山，山脚下住着个樵夫，单名一个诚字。
阿诚年方二十，生得浓眉阔眼，为人最是实诚。
每日天不亮便往山上走，腰里别着半块硬馍，肩上扛着铁斧，砍够两担柴，换几文钱买米，余下的便攒着给卧病的老娘抓药。
这日正是暮春，山雨初歇，溪涧涨了水，哗啦啦漫过青石板。
阿诚砍了半担柴，坐在溪边石头上啃馍，忽觉腰间一轻——那柄跟了他三年的铁斧竟&0t;扑通&0t;掉进了水里！
他慌忙趴到岸边，伸长了手去捞，可溪水湍急，哪里还有斧头的影子？阿诚急得直抹眼泪：&0t;这是俺娘的药钱呐！
&0t;
正哭着，水面突然翻起白浪，一个白须老者踩着片青荷漂了过来，青衫上绣着条金鲤，手里拄着根斑竹杖。
&0t;后生莫急。
&0t;老者声音像敲钟，&0t;可是丢了斧头？&0t;
阿诚忙起身作揖：&0t;老丈救我！
俺的铁斧掉水里了，那是俺娘的救命钱&0t;
老者抚须一笑，抬手往水里一指：&0t;你且看。
&0t;话音未落，水面浮出柄金斧头，刃口映着日光，亮得刺眼；接着又浮出柄银斧头，银光流转，比月光还柔。
阿诚盯着两柄斧头，喉结动了动，忙摇头：&0t;老丈，这不是俺的。
俺的斧头是铁打的，刃口缺了个豁儿，木柄上还刻着个&039;诚&039;字。
&0t;
老者眼里闪过赞许，抬手招了招，金斧银斧&0t;嗖&0t;地沉进水里。
片刻后，水面漂起柄锈迹斑斑的铁斧，木柄上果然有个&0t;诚&0t;字，刃口还缺着块。
&0t;拿去吧。
&0t;老者说，&0t;你这孩子，倒比金斧银斧还贵重。
&0t;
阿诚刚要谢，老者已踩着青荷不见了。
他扛起铁斧往家跑，路过村口老槐树时，正撞见隔壁的阿贪。
阿贪是个尖嘴猴腮的，平日最会占便宜，见阿诚抱着斧头喜滋滋的，便凑过来：&0t;阿诚哥，今日砍柴可顺当？&0t;
阿诚老实，便把丢斧头、遇河神的经历说了。
阿贪听得眼睛亮，末了搓着手笑：&0t;原来河神还会送斧头？改日我也去试试！
&0t;
过了三日，阿贪揣着半块冷馍，也往乌岩山去了。
他没砍柴，只捡了块破石头，在溪边装模作样地剁了两下，&0t;扑通&0t;把斧头扔进了水里——那斧头本就缺了半截，刃口卷得像狗啃的。
他蹲在岸边假哭：&0t;哎呦喂，俺的破斧头哟，这是俺娘的棺材本呐！
&0t;
水面又翻起白浪，还是那个白须老者。
阿贪忙抹了把泪，抬头便笑：&0t;老丈，俺的斧头掉啦！
&0t;
老者指了指水面，金斧银斧又浮了上来。
阿贪盯着那两柄斧头，喉结动了动，突然挺直腰板：&0t;老丈，俺不稀罕铁斧！
这两柄看着多俊，不如都给俺？&0t;
老者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竹杖重重敲在青荷上：&0t;你这后生，好没良心！
&0t;
阿贪吓了一跳，忙解释：&0t;老丈莫恼，俺俺就是想要柄好的&0t;
&0t;要金斧？&0t;老者哼了一声，抬手往水里一指。
阿贪刚要伸手去接，金斧&0t;当啷&0t;一声掉进石缝里，刃口磕出个大缺口。
他又去够银斧，银斧却&0t;骨碌碌&0t;滚进了深潭，连影子都不见了。
最后，那柄破铁斧也从水面沉了下去，溅起的水花打湿了阿贪的裤脚。
&0t;你贪心不足，连自己的东西也留不住！
&0t;老者说完，转身便走。
阿贪追了两步，脚下一滑，&0t;噗通&0t;栽进了溪里，浑身湿透，连裤衩都漂了起来。
他在水里扑腾着喊救命，可溪水越涨越高，眨眼就把他冲出了半里地。
等阿贪浑身泥巴地爬上岸，怀里连片碎布都没捞着。
他坐在石头上哭，哭着哭着，突然想起阿诚说过的话。
原来那日阿诚拿了铁斧回家，老娘的药钱有着落了，又用剩下的钱买了只母鸡，下了蛋换油盐。
村里人都说：&0t;阿诚这孩子，实诚得像块玉。
&0t;后来阿诚攒够了钱，开了间铁匠铺，打的斧头又锋利好用，远近闻名。
而阿贪呢？没了破斧头，只能去给人扛麻袋，肩膀磨得血肉模糊。
有回他喝醉了酒，蹲在河边骂河神，骂着骂着，脚下一滑，又掉进了水里。
这一回，溪水没救他，反而把他卷进了漩涡里。
有人说，后来有人在下游见过阿诚，挑着两担新打的斧头，斧柄上都刻着&0t;诚&0t;字。
也有人说，阿贪再没出现过，只留了顺口溜在村里传：&0t;金斧银斧莫贪心，铁斧诚诚才是根。
&0t;
乌岩山的溪水依旧哗哗流着，岸边的柳树绿了又黄，黄了又绿。
樵夫阿诚的故事，就这么一代一代传下来，成了孩子们睡前最爱听的——关于诚实的好，和贪心的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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