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军营，范蠡牵过拴在门口的马匹，道，“上马。”
维桢翻身上马，随后范蠡也上来，“驾”
一声，马儿疾驰在夜色之中。
出了山，进了越都，维桢的心才算放了下来。
维桢仰头看天，一轮圆月正好，皎洁的月光温柔地洒在天地之间，路上没有别人，仿佛世间也再无别人，这种心里只有他俩，世间也只有他俩的感觉，比这美好的月光更让人晕眩。
维桢无意识地往身后靠了靠，感受到那人温暖的胸膛。
他从来没有拥抱过她，这是他们相识两年多来，第一个可以称之为拥抱的触碰。
他总是高高在上，如同一尊天神俯视这战乱纷繁的俗世，而不论她多努力去追寻，她也依然只能在这俗世之中仰视他的一切。
她从未有一刻像是现下这般感到踏实，感到他确实在她身边，可观可感，触手可及。
范蠡放缓了马儿前进的速度，任它悠悠前行。
马蹄声轻响，踩碎一地月光。
“你为何会去军营？”
维桢轻声问道。
静谧之中仿佛连大声讲话也是不该。
范蠡无奈道，“这该是我问你吧？”
维桢道，“你不会问的。
你若要问，这一路上早就问了，况且，你明知我不会说的事情，你从不会问。”
范蠡轻叹了一声，道，“我傍晚回到府中，见灵儿独自一人守在门口急得团团转，她说你跟着几个抓壮丁的越兵走了，仍然未归。
我料想该是和石买有关，若是藏头藏尾地去找，恐怕我还没找到你，你就已先捅了什么篓子出来。
于是索性直接去找石买要人，即便如此，你还是先一步惹了麻烦。”
不提这事也罢，提起这事维桢就一肚子气！
维桢回嘴道，“我的事情原本很顺利！
都是那个忽然出现的家伙！
要不是他，我才不会被石买的人给发现了。
若是要我下次再遇上他，一定给他好看！”
范蠡似乎对这人毫不在意，根本没去探究这所谓“忽然出现的家伙”
，而是问道，“你所谓你的事情，与你身世有关？”
维桢是个直性子，由来都是敢爱敢恨，谁若对她好，她定当全心相待，谁若让她看不顺眼，也定然不会给他好果子吃。
但唯独她的过去，对范蠡是只字不提，不是不想给他说，而是不想对任何人说。
既然已经假装忘记了，那就继续假装下去好了，过去的都已过去，又何须再提。
维桢不答，却知以范蠡的聪明，已猜中其中原委。
她从不会有什么别的事情瞒着他，若她不肯说，那定然是与此事有关的。
维桢不去理睬他这问题，而是想了想，道，“不过想想，若那场火真是那个坏小子放的，倒还真帮了我们个大忙，否则石买还不知要怎么为难我们呢！”
“他不会。”
范蠡道。
“什么？”
“石买不会再为难我们。”
范蠡道，“所谓五十军杖，不过只是说辞罢了，他就算是碍于计然与文种，也不会真向我行刑。
况且……”
“况且什么？”
“况且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目的？”
维桢不懂。
石买的目的难道不该是借此良机羞辱范蠡一番吗？
范蠡道，“他方才用箭矢暗算你，你不觉得奇怪？堂堂越军大将军，又岂会真跟你这小丫头过不去？”
“那他是……”
维桢沉吟道，但很快便恍然大悟，“他是在试探你！”
范蠡点点头道，“不错。
他是在试探我。
他若真对你动刑，也能说是有理有据，但我提出要替你挨下五十军杖，而他并不好对我行刑。
以他的机心，与其当众羞辱我逞一时之快，倒更想试探出我的弱点，才好日后发力。
当时他大可以直接将箭掷出，而无需刻意将箭掰断，他之所以掰断了箭，就是为了让我听到声响，及时反应，给我机会让我救你。
而他要确定的，就是我到底会不会救。”
所以呢？维桢垂下头，不自觉地轻咬住下唇，所以这石买的试探，实际上是试探出了范蠡的心么？范蠡明知那是石买的试探，明知若他出手相救很可能会后患无穷，他依然还是没有袖手旁观不是么……
维桢一直都知道，范蠡是个心怀天下之人，他心中始终有一个宏图大志已被勾勒得清晰可见，正在不远的将来等他实现，而这一刻，维桢忽然愿意相信，于他而言，她或许比那个指日可待的志愿更加重要。
“维桢。”
范蠡忽然轻声道。
他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空下更显得清澈、真挚，动人心扉，似乎他一开口，就有俘获维桢的力量。
然而，他的下一句，才真正是俘获维桢的致命一击。
“我们成亲，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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