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工已是子夜。
我抱着器材箱拐进鼓楼西大街,却见张云雷倚在胡同口的宫灯下。
他换了件月白长衫,指尖烟蒂明灭如流萤。
"
吃糖葫芦么?"
他递来裹着糯米纸的山楂果,糖霜在月光下泛着珍珠光泽,"
孟哥说女孩子心情不好该吃甜的。
"
我咬破脆糖壳时,他突然伸手接住坠落的糖渣。
白玉扳指擦过唇角,激得我后退半步,后脑勺撞上爬满凌霄花的砖墙。
"
小心。
"
他虚扶在我腰后的手始终隔着三寸距离,"
当年在南京"
我猛地呛住,酸甜裹着苦涩在舌尖炸开。
o年的南京南站,我在急救室门口守了三天,最终只等到一张染血的戏票。
后来每场演出都带着aed除颤仪,这个秘密连字幕组最亲密的姐妹都不知道。
张云雷突然解开大褂第二颗盘扣,露出锁骨下方狰狞的疤痕。
月光像一尾银鱼游过钢板留下的沟壑:"
当时听见有人唱《送情郎》,还以为是来接我的青衣。
"
我攥紧胸前的翡翠吊坠——那是用他手术取出的钢钉改制的。
急诊室那晚,护士递给我的染血饰盒里,除了碎成两半的玉佩,还有张字迹晕开的纸条:替我收着月光。
胡同深处传来打更声,他忽然用戏腔哼起《太真外传》。
夜风卷着槐花香,我看见他喉结滚动着未唱出口的念白:"
早知灯是火"
孟晚棠的娇嗔突然刺破夜色:"
师兄!
师父让你送我回公寓!
"
她踩着绣花鞋从阴影里钻出来,鬓边垂着流苏步摇,"
穗岁姐要不要一起?听说你住甘露胡同?"
我摇头后退,却撞进带着沉水香的怀抱。
张云雷按住我抖的肩头,对着虚空轻笑:"
劳驾孟姑娘捎句话,说张云雷今儿宿在琉璃厂了。
"
他腕间的紫檀佛珠突然散落,一百零八颗菩提子滚进青石板缝隙。
我下意识蹲下寻找,却听见头顶传来气声:"
别捡。
那年你说凑够珠子就"
深紫色丝绒帷幕在夜风里猎猎作响,孟晚棠的尖叫撕破后台的寂静。
她月白色旗袍上的翡翠盘扣不知何时缠上我腰带的银色铆钉,绸缎与金属绞成死结。
我们像两株被狂风折断的藤蔓,在碎玉般的月光里跌向描金宫灯。
铜制灯架出尖锐的哀嚎,琉璃灯罩炸裂的脆响中,张云雷玄色披风如夜枭展开羽翼。
他带着冷香的臂弯同时圈住我们,后背重重撞上朱漆立柱时,我听见类似钢板错位的金属摩擦声——那是他三年前坠楼时植入的钢钉在作祟。
“当心。”
他温热的呼吸掠过我耳际,尾音裹着绵长叹息。
垂落的墨扫过孟晚棠苍白的脸颊,腕间檀木手串蹭过我颤的锁骨。
他身上雪松香混着苦药味,在这方寸之间织成密不透风的网,“七年了,怎么还是学不会接住自己的月光。”
碎灯片在青砖上折射出细碎的光,像极了七年前那个雨夜。
那时他也是这样,用伤痕累累的翅膀,兜住两个从云端坠落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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