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玥赶到火车站时，星阑正坐在轮椅上，望着站台呆。
他腿上放着一个画板，上面是写的火车站：铁轨像两条银色的丝带伸向远方，候车的人群像蚂蚁一样渺小。
只有角落里画着一朵小小的蒲公英，种子正随风飘散。
“等很久了？”
相玥在他身边蹲下，平视他的眼睛。
星阑摇头，将画板递给她：“刚画完。”
他指了指蒲公英，“这是我，也是你。”
相玥接过画板，指尖抚过那些轻盈的线条。
她想起星阑曾说：“菟丝花没有根。”
可蒲公英有。
它的根扎在泥土里，却能让种子飞向远方。
“票买了吗？”
她问。
“嗯，在我外套口袋里。”
星阑指了指自己挂在轮椅把手上的外套——是相玥之前送他的那件，口袋上还别着那个水钻夹。
相玥掏出车票，是去往云南的慢车，硬座。
没有目的地，只有“向南”
两个字。
“伯父……”
星阑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
“以后别叫他伯父了，”
相玥打断他，从包里拿出一把剪刀，“叫他沉舟。”
她剪断自己一缕头，又剪下星阑的一缕，用一根红绳系在一起，放进一个小布袋里。
“这是……”
“护身符。”
相玥将布袋塞进他手里，“以后，我们只做彼此的护身符。”
远处传来检票的广播声。
相玥推起轮椅，走向检票口。
阳光将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影子里，那朵蒲公英的种子正乘着风，飘向未知的远方。
三年后，云省大理。
“屿兰画室”
的招牌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相玥正在给一个孩子改画，听见门铃响，抬头便看见星阑推门进来。
他腿上的石膏早已拆除，走路还有点跛，但笑容比阳光还灿烂。
“猜我今天遇到谁了？”
他将一叠画稿放在桌上。
相玥瞥了一眼，手猛地一抖——画稿最上面，是一幅熟悉的素描：沉舟站在落地窗前，手里拿着一幅画，画中是一朵淡紫色的菟丝花。
“他在北京办画展，”
星阑的声音很轻，“主题是‘共生’。”
相玥拿起那幅画，指尖抚过画中花蕊的位置——那里藏着一个极小的签名，是星阑的笔迹。
原来这些年，沉舟一直在收集他们的画。
窗外，一株真正的菟丝花正顺着画室的墙壁向上攀爬，藤蔓间开着淡紫色的小花。
阳光透过花瓣，在相玥的手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她忽然想起星阑说过的话：“我们不是寄生，是共生。”
风穿过画室，吹起桌上的画稿，沙沙作响。
相玥望着窗外的蓝天，轻轻笑了。
这一次，她们终于学会了，如何与过去共生，与未来共生，与自己共生。
大理的阳光总是很慷慨，慷慨地洒在“屿兰画室”
的每一块青砖上，也慷慨地落在相玥摊开的写本上。
画室不大，却充满了生机。
墙上挂着大大小小的画作，有星阑笔下棱角分明的少年肖像，也有相玥画的、开着淡紫色小花的菟丝花。
空气中混合着松节油、颜料和一旁小炉子上煮着的普洱茶的香气。
相玥正在教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画一朵刚采来的野花。
她握着女孩的手，一笔一划，耐心而温柔。
阳光勾勒出她侧脸的轮廓，曾经的苍白与憔悴已被健康的肤色取代，眼底的疲惫也融化成了宁静的湖水。
画室的门被轻轻推开，风铃叮当作响。
星阑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一个竹编的食盒。
他的腿已经完全好了，只是在阴雨天还会有些微的不适。
他看着相玥和小女孩，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笑意，没有打扰，只是轻手轻脚地走到角落的画架旁，拿起自己的画笔。
他正在画一幅新的画。
画布上，是一片无垠的向日葵花田，金黄色的花朵迎着太阳，充满了生命力。
在花田的小径上，隐约可见一高一矮两个背影，正并肩走向远方。
相玥抬起头，朝他温柔一笑，用口型说了句：“回来了。”
星阑点点头，也回以一笑。
他放下画笔，打开食盒，里面是刚出锅的玫瑰馅饼，甜香瞬间弥漫开来。
“小满，画完这朵花，就可以吃点心了。”
相玥对小女孩柔声说。
小满欢呼一声，画笔挥舞得更起劲了。
星阑走到相玥身边，递给她一块饼，自己则拿起她刚刚画了一半的野花写，认真端详。
“比上周的更有灵气了，”
他评价道，眼神里满是欣赏与爱意，“你天生就适合教孩子。”
相玥咬了口饼，甜而不腻，带着玫瑰的清香。
“你也是，”
她看着他画架上那片灿烂的花田，“你的画里，再也没有阴影了。”
星阑沉默了片刻，目光投向窗外。
远处的苍山洱海，在阳光下美得像一幅画。
“阴影永远都在，”
他轻声说，“只是现在，我学会了用色彩去覆盖它，而不是让它吞噬我。”
他们都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与温暖。
风铃又响了，这一次，是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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