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山的碎石割破了伯夷的草履，他弯腰拾起最后几株干瘪的薇菜时，听见地脉深处传来青铜耒耜的碰撞声。
山涧雾气里浮出七十二道星轨，将他的影子钉在刻满《汤誓》的残碑上。
&0t;商粟不可食，周粟不可啖。
&0t;伯夷握紧腰间断成两截的玉璋，那是三日前武王使者留下的劝降信物。
山风卷起腐烂的麦香，他忽然现自己的白正以肉眼可见的度变黑——这是幽冥当铺现世的前兆。
子夜时分，龟裂的田垄渗出暗金光芒。
伯夷的蓑衣被星火烧出七十二个孔洞，每个破口都映出正在吞噬麦穗的地煞星图。
当铺掌柜的玄色深衣裹挟着牧野战场的血腥气，手中青铜算盘拨动时带起麦粒爆裂的脆响。
&0t;典当气节，换阳山薇菜不枯。
&0t;掌柜的瞳孔里游动着《连山易》卦象，&0t;只是贤士可知，薇菜本就是地煞精魄所化？&0t;
伯夷的竹杖突然生根芽，嫩芽在月光下长成带刺的青铜藤蔓。
他看见每根藤条都缠着饿殍的指骨，那些都是当年追随他逃遁的殷商遗民。
地脉深处传来九黎巫歌，将他的气节凝成实体——竟是半截刻着《甘誓》的断戈。
&0t;我要的不是独善其身。
&0t;伯夷割破掌心，紫金色的贤者血渗入残碑，&0t;请掌柜取走某的气节，换这山中草木永葆生机！
&0t;
七十二地煞的嘶吼震落山巅积雪。
当票上的夏代龙纹咬住伯夷神魂时，他看见自己正在消散的气节化作万千麦种，落入周军辎重车的粮仓。
阳山的岩石缝隙突然钻出嫩芽，只是每片薇菜叶背面都生着饕餮纹路。
三日后，伯夷现采回的薇菜能在陶罐中自行生长。
他折断菜茎时，断口处渗出暗红汁液，在案几上勾画出完整的《连山易》蛊卦。
山脚下正在屯田的周军突然暴动，他们吞食的新麦在腹中生根，将五脏六腑绞成带血的麦穗。
&0t;这便是贤者要的生生不息？&0t;掌柜的声音从麦浪中传来。
伯夷惊恐地看见，那些暴卒的士卒魂魄正被薇菜根须吸收，而自己的十指已生出青铜麦芒。
月圆之夜，阳山升起九十九盏人皮灯笼。
伯夷在灯影下看清真相——所谓薇菜不过是地煞星图的具象，每株植物都在吸食他的道德精血。
他试图焚毁菜田时，那些薇菜竟出朝歌城破时的悲鸣。
&0t;契约已成，万物刍狗。
&0t;掌柜的广袖拂过山峦，伯夷的气节彻底化作青铜耒耜插入地脉。
阳山的薇菜突然开花结果，只是每颗果实都是缩小版的幽冥当铺，其中囚禁着历代饿殍的魂魄。
三个月后，阳山成为诸侯争抢的圣地。
人们现这里的草木永不凋零，却不知每片叶子都长着伯夷的面容。
当第一支周军屯田队在此驻扎时，他们开垦出的不是沃土，而是刻满《连山易》残章的青铜碑林。
伯夷的最后一丝神识消散时，二十八宿中的角宿突然暗淡。
幽冥当铺的招魂铃在麦田深处鸣响，那些被薇菜吞噬的魂魄，正顺着地煞星图流向牧野战场的地脉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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