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城西,提举司制作监巨大的工坊内炉火熊熊,热浪逼人。
朱樉光着膀子,正满头大汗地指挥匠户们捶打烧红的铁胚,制作新式三层滤瓮所需的坚固铁箍。
他脸上沾满煤灰,却兴致勃勃。
突然,一个负责熬煮过滤用猪油的大锅旁,传来匠户的惊呼:“指挥同知大人!
这油…这油不对!”
朱樉大步冲过去,只见锅中本该澄澈的猪油竟泛着诡异的浑浊黄绿色,还漂浮着一些可疑的黑色杂质,散的气味也带着一丝不寻常的酸败感。
“混账!
谁采买的猪油?”
朱樉怒吼。
负责采买的管事连滚爬爬过来,面如土色:“大人息怒!
是…是‘利源油坊’送来的货,说是新鲜的上好板油,价钱比市面低了两成…”
“低两成?”
朱樉豹眼圆瞪,抓起一把旁边备用、品质正常的猪油,又抓起一把那问题油,凑到鼻子下猛嗅,脸色越来越难看。
“来人!
备马!
随我去那‘利源油坊’看看!”
他敏锐地察觉到,这绝不仅仅是贪图小利那么简单!
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爬升。
他想起大哥朱标正在推行的《天衡册法》,又想起二哥朱栋在提举司日夜面对的明枪暗箭。
这污浊的猪油,是否也是那汹涌暗流中的一股?
扬州城,深秋的寒意混杂着运河的水腥气,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城东一处不起眼的货栈后院,门窗紧闭,空气污浊。
摇曳的油灯下,一个裹在肮脏羊皮袄里的佝偻身影正俯身在一个陶盆前。
盆中并非货物,而是密密麻麻蠕动的黑色跳蚤!
它们在一小滩暗红色的粘稠液体中疯狂地跳跃、吸吮。
羊皮袄老者,萨满师乌恩其,枯槁的手指捻起一点黑紫色的粉末,小心翼翼地撒入盆中。
粉末接触跳蚤的瞬间,那些小虫的躁动似乎更甚,甚至出细微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嘶声。
“神明的怒火…很快就要降临这座富庶而肮脏的城池…”
乌恩其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浑浊的老眼闪烁着狂热而怨毒的光,“朱栋…朱贼的麒麟儿?哼,待这死亡之花在扬州绽放,看你的医药提举司如何力挽狂澜!”
他小心地用油纸将陶盆盖上,只留下微小的缝隙。
门外,传来几声压抑的咳嗽,是他用重金收买的本地泼皮头子“癞头张”
在把风。
他计划就在明晚,趁着城隍庙会人流如织,将这些携带了神罚的小虫,混入香灰之中,撒向人群最密集的庙前广场!
然而,乌恩其不知道,货栈对面酒楼的二楼雅间,窗户微开一道缝隙。
鹗羽卫百户陈武,如同融入阴影的石雕,锐利的目光透过缝隙,死死锁定了货栈后院那扇透出微弱灯光的窗户。
他身边一名精干的暗探正用炭笔在薄绢上飞勾勒着货栈的布局与守卫的方位。
另一名擅长追踪的探子则凑近陈武耳边,用极低的声音汇报:“百户大人,属下在附近沟渠现了丢弃的药渣,气味…与提举司密报所述尸毒残留物有七分相似!
目标应在此处无疑!”
陈武缓缓点头,眼中寒光如刀:“盯死!
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去!
等千户大人的信号!”
他握紧了腰间暗藏的淬毒手弩。
扬州城的空气,骤然绷紧,杀机四伏。
应天,医药提举司衙署深处,那间由重兵把守的密室。
烛火将朱栋幼小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显得异常高大。
他面前摊开着扬州城防图与鹗羽卫刚刚用鹞鹰传回的密报。
张千户的字迹潦草却力透纸背:“疑似疫虫藏匿点锁定,守卫六人,泼皮头目癞头张把风。
萨满师乌恩其确在其中!
请示:何时收网?”
朱栋的手指重重按在地图上货栈的位置,指尖因用力而白。
他需要一场干净利落的斩,绝不能给乌恩其任何释放疫虫的机会!
他提起朱笔,在密报空白处飞批复:“准!
子时三刻,破门格杀!
务必生擒乌恩其!
若遇其欲释放疫虫,可立毙之!
所有接触物品,以烈火烧毁!
参与行动者,事后隔离观察七日!”
每一个字都带着森然的决绝。
他吹响一枚特制的骨哨,尖锐的哨音穿透墙壁。
密室暗门滑开,一名鹗羽卫暗探无声跪地。
“传令所有指挥佥事!”
朱栋的声音冷硬如铁,“动用所有暗线,彻查‘利源油坊’!
其东家、货源、近期交易对象,尤其是与户部、提举司制作监乃至残元方面有无勾连,我要在十二个时辰内看到详细密报!
此事务必隐秘,不得惊动户部任何人!”
暗探凛然领命,身影如鬼魅般消失。
朱栋的目光再次落回扬州地图,那小小的货栈,如同一个即将引爆的毒瘤。
子时三刻,霜刃将出鞘!
扬州城的命运,医药提举司的威信,乃至整个江南的安稳,都系于这雷霆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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