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在窗檐积成棉絮般的软绒,林见川呵着白气推开图书馆侧门。
昨夜残留的咖啡渣冻在台阶裂缝里,像一串黑色的星子。
他蹲下身系鞋带时,瞥见门缝夹着片靛蓝书页——正是《水府玄枢》缺失的第十二章。
"
小林,把这些县志送到古籍库。
"
张管理员从值班室探出头,袖口沾着可疑的金属粉末。
老人递来推车的动作有些滞涩,林见川注意到他中指戴着枚崭新的金戒指,戒面刻着模糊的船锚图案。
推车轱辘在柚木地板上碾出细痕,林见川数着书架间漏进的菱形光斑。
当阳光移到《江州船政志》第三卷位置时,他伸手按住微微凸起的书脊——夹层里果然藏着牛皮信封,火漆印是只缺了翅膀的鹤。
"
乱动档案要扣工资的。
"
周雨桐的声音裹着雪松香飘来,她今天围了条灰格羊绒围巾,衬得锁骨下的月牙疤痕愈显清冷。
林见川用指尖轻触信封边缘,幻象如潮水漫过:这封信将在七天后出现在陈启明的办公桌上,而火漆印的残缺处会沾着张管理员的指纹。
"
我在找治水碑的拓片。
"
他面不改色地抽出邻卷《漕运考》,"
听说元代人用桐油掺朱砂防蛀?"
周雨桐的钢笔尖在笔记本上顿了顿,墨迹在"
洪武二十四年"
的年份旁晕开小朵墨梅。
她突然翻开《河工器具图说》,指着某页铸铁锚具:"
这种三棱锚爪,和排污口找到的镀锌螺丝是同一批模具。
"
窗外扫雪车的嗡鸣忽然停滞,林见川听见自己血液冲刷耳膜的声音。
他佯装擦拭书封,将信封滑进袖管:"
或许有人用古法翻新废铁?"
"
1978年江州船厂扩建时,"
周雨桐的指甲划过图纸上的船坞标识,"
施工队挖出过明代炼铁炉,炉渣里检出砷含量标百倍。
"
两人的呼吸在古籍库凝成白雾,林见川望着她睫毛上的霜色,忽然想起昨夜幻象中青铜器渗出的幽蓝液体。
那液体在记忆里蜿蜒成河,最终汇入父亲信上泪痕般的褶皱。
许曼婷的求救电话在傍晚响起,林见川赶到校电视台时,剪辑室弥漫着焦糊味。
被格式化的硬盘躺在水槽里,许曼婷的指甲缝残留着蓝色漆皮——与张管理员饭盒上的喷漆如出一辙。
"
他们连备份u盘都没放过。
"
她踢翻转椅,显示器蓝光映出眼角的泪痣,"
除非…"
"
除非有人提前做了云端存储。
"
林见川蹲身捡起数据线残骸,铜丝在他掌心突然绷直如弦。
电流窜过的瞬间,他看见许曼婷凌晨三点在网吧上传文件的画面,显示器右下角闪烁着"
苏氏集团"
的邮件提醒。
雪夜的路灯像浸在显影液里的相纸,林见川踩着薄冰往船厂旧址走。
拆迁队的探照灯扫过围墙,他摸出父亲给的万能钥匙——这是林父在船厂维修班二十载唯一的纪念品。
锈蚀的车间里堆着裹尸布般的防尘罩,林见川掀开某块帆布时惊飞了栖息的寒鸦。
成箱的镀锌螺丝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箱体印着褪色的生产日期:2oo1年7月。
"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
陈启明从龙门吊阴影里踱出,羊绒大衣上落满雪尘。
他踢开脚边的氯乙烯空桶,金属滚动声在厂房回荡如丧钟:"
明天这里会挂牌文化创意产业园,市里很重视大学生调研报告。
"
林见川的指尖触到冰冷铁箱,幻象如雪崩席卷:陈启明将在政协会议上展示这片废墟改造后的效果图,而效果图背面印着苏氏集团的logo。
那些镀锌螺丝正被搅拌进混凝土,在新建的儿童乐园地基建起辐射牢笼。
"
我需要船厂扩建时的施工记录。
"
他退后半步,靴跟碾碎冰层下的枯叶。
陈启明点燃雪茄,火光映亮袖扣上的北斗七星纹:"
下个月省厅要组建青年干部突击队,环境治理方向。
"
烟圈飘向横梁悬挂的安全生产牌,日期永恒定格在1998年6月13日——林见川触电住院的那天。
更鼓声从江面飘来时,林见川在造船厂档案室找到了霉变的账本。
1997年的采购清单上,"
三棱锚具"
数量旁画着血色月牙,与周雨桐锁骨下的疤痕完美重叠。
当他抽出夹在扉页的合影时,泛黄照片上的年轻技术员正在笑——那是二十年前的张管理员,胸前别着苏氏船运的工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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