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彻底浸透了靠山屯。
老屋内，沈星澜盘膝坐在炕上，呼吸绵长，看似入定，实则全身的感官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捕捉着外界每一丝细微的动静。
油灯早已熄灭，只有窗外雪地反射的微光，在屋内投下模糊的影子。
屯子里，晚归的社员踩雪的咯吱声，几声零星的犬吠，以及民兵巡逻队规律而沉重的脚步声，构成了夜晚寻常的底色。
然而，在这寻常之下，一股潜流正在涌动。
她的耳廓微微一动。
在风声的间隙，一种截然不同的、极其轻微且富有节奏的落雪声，从院墙的西北角传来。
那不是野猫，也不是喝醉的村民，那是一种经过严格训练、刻意控制的轻盈。
来了。
几乎在判断做出的瞬间，院门外，响起了三声极有规律的叩击声——两短，一长，停顿，再一短。
频率和节奏，与她记忆中某个北辰无意间演示过的、用于夜间小队联络的简易信号吻合。
沈星澜悄无声息地滑下土炕，如同融入阴影的狸猫。
她没有立刻开门，而是贴近门缝，将一丝空间灵气萦绕在感知上，向外延伸。
门外，是两道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身影。
他们穿着与普通村民无异的厚棉袄，但站姿挺拔，气息悠长内敛，仿佛两尊凝固的雕塑。
没有交谈，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有一种冰冷的、职业化的警惕。
空间灵气反馈回的信息，是两块坚冰般的冷静与专注，不带丝毫个人情绪。
她轻轻拨开门栓。
门刚开一条缝，两道身影便如同游鱼般迅捷而无声地滑入，反手将门带上，动作一气呵成，没有出任何多余的声响。
屋内顿时被一股来自室外的凛冽寒气和他们身上若有若无的、混合着机油与汗水的特殊气息填满。
借着微光，沈星澜看清了来人的样貌。
都是二十多岁的青年，面容普通，属于扔进人海就找不出来的那种。
但他们的眼神，锐利得像磨过的匕，在黑暗中闪烁着精悍的光芒，此刻正毫不避讳地、带着审视意味地落在她身上。
左边个子稍高、嘴唇紧抿的青年率先开口，声音低沉而干脆，没有任何废话：“沈星澜同志？”
“是。”
沈星澜平静回应。
“代号。”
右边脸颊有一道浅疤、眼神更显冷厉的青年紧接着问，语气不容置疑。
“星火，零九。”
她准确报出。
高个子青年从怀里取出一个巴掌大、带着微弱红色指示灯的黑匣子，对着沈星澜扫描了一下，红灯转为绿灯。
他点了点头，看向同伴。
“确认身份。”
冷厉青年言简意赅，随即目光扫过沈星澜放在炕脚的那个打着补丁、却收拾得干净利落的行囊，“那是你的全部个人物品？”
“是。”
“检查。”
高个子青年上前，动作熟练而快地打开行囊。
里面只有几件换洗衣物，一些干粮，一本红宝书，以及一些零碎的生活用品。
他检查得很仔细，甚至捏了捏棉袄的夹层，但显然一无所获。
沈星澜面色不变。
灵源空间的存在，是她最大的秘密，也是她敢于踏入龙潭虎穴的底气。
检查完毕，冷厉青年微微颔，算是认可。
“跟我们走。
保持绝对安静，跟上节奏。”
他的指令清晰明确，没有解释，没有安抚，只有命令。
沈星澜没有提出任何问题，只是默默背起行囊。
两人一左一右，将她护在中间，如同幽灵般闪出老屋，融入浓重的夜色。
他们没有走屯中的主路，而是沿着房屋的阴影，利用柴垛、矮墙作为掩护，行动迅捷而诡秘。
沈星澜将轻身技巧控制在合理的“身体素质极好”
的范围内，紧紧跟上，步履轻盈，呼吸平稳。
接应人员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讶异，但并未多言。
很快，三人便悄无声息地潜出了靠山屯的范围，来到屯外一片被积雪覆盖的桦树林边缘。
那里，静静停着一辆没有任何标识、通体漆黑、线条硬朗的吉普车，动机盖还微微散着热气，显然刚到不久。
冷厉青年拉开车门，示意沈星澜上车。
就在她弯腰准备钻入后座的刹那，一直沉默的高个子青年，在她身后，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低沉而清晰地说道：
“沈星澜同志，欢迎踏上‘潜龙’之路。
你的档案，‘家园’已经接收并初步评估。”
“家园”
？沈星澜心中微动，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是动作略微一顿，便矮身坐进了车内。
车门轻轻关上，隔绝了外界的寒冷与光线。
引擎出一声沉闷的低吼，吉普车如同黑色的利箭，悄无声息地驶离了靠山屯的边界，迅消失在茫茫雪原与深沉的夜幕之中。
潜龙，已离渊。
前路，是名为“家园”
的未知，是“烛龙”
的试炼，亦是她追寻答案与力量的真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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