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小道扬起细碎尘土，无尘的僧袍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脊背上。
推车的布条深深勒进掌心，磨出细密的血痕，但他望着车中面色苍白的赤心，脚步反而加快了几分。
"
先运功替你压制伤势，待寻到医馆再做根治。
"
说罢，无尘掌心泛起柔和金光，轻轻覆在赤心伤口处。
赤心皱着眉感受佛力游走经脉，突然抓住无尘的手腕："
小师父，我饿了，想吃东西。
"
无尘望着他毫无血色的唇，指了指路旁野果："
此处野果清甜，可暂解饥渴。
"
"
我不想吃果子。
"
赤心偏过头，喉结滚动了一下，"
我想吃肉。
"
远处林子里传来野鸡扑棱翅膀的声响，他的眼神不自觉被吸引过去。
无尘握着禅杖的手僵住，山风卷起他素白衣襟，露出为难的神色："
佛门戒律"
"
我知道。
"
赤心松开手，扯出一抹苦笑，偏头看向树梢间漏下的光斑，"
只是突然想起，小时候你总把豆腐偷偷留给我，自己啃硬馒头"
他声音越来越低，尾音消散在风里。
无尘的睫毛剧烈颤动，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当年在梵天寺，赤心也常这样耍无赖要解馋。
他垂眸看着赤心苍白的唇色，终于轻叹一声："
你且歇着，我去看看。
"
等他提着野鸡回来时，赤心正倚着树干轻笑，魔纹在眼底若隐若现。
"
小师父杀生了？"
他故意凑近，温热的呼吸扫过无尘耳畔，"
就不怕犯了杀戒？"
"
你伤势严重，需进补。
"
无尘别开脸，耳根泛红，转身拾柴生火，"
佛力只能护住心脉，外伤还需药石。
吃完这顿，便不可再犯。
"
火光映在他侧脸，将下颌的弧度镀上暖金色。
赤心看着无尘动作生涩得可笑。
只见无尘握着石块砸向野鸡的手不住抖，好不容易将其打晕，又笨拙地撕扯鸡毛，指节被粗糙的石块皮磨得红。
赤心倚着树干，看着眼前人涨红着脸与野鸡"
搏斗"
，喉间溢出一声轻笑。
赤心撑着树干起身，脚步虚浮却伸手夺过野鸡，"
这般笨手笨脚，怕是天亮也吃不上。
"
他背过身去，借着身体遮挡动作，用随身短刃迅拔毛去脏。
火苗升起时，肉香混着松脂味弥漫开来。
赤心撕下一截油花滋滋作响的鸡肉，递到无尘面前："
小师父，确定不来一口？"
见对方立刻偏过头，他故意晃了晃鸡肉，"
都说救人救到底，你把我从废墟里拖出来，却要饿死我不成？"
林间唯有烤肉的滋滋声。
无尘望着跳动的火苗，双手合十低声诵经度。
赤心咬下一大口肉，余光却始终盯着身旁人泛着薄红的耳垂，那些险些脱口而出的"
当年"
被他狠狠嚼碎咽进肚里。
"
小师父，你说这世上"
赤心突然开口，将骨头扔进火中，看火星四溅，"
真有生来就该死的人吗？
无尘手中的树枝顿了顿，火光在他眼中跳跃："
人心复杂，善恶只在一念之间。
但只要心怀慈悲"
无尘抬头时，正撞见对方眼底转瞬即逝的猩红。
他按住袖中烫的半枚佛珠，轻声道："
佛说众生皆有因果，恶行可改，善念长存。
"
赤心突然大笑，惊飞了树梢上的夜鸟："
那被魔修抓走的人呢？被灌下魔气的人呢？"
他逼近时带起的风掀起无尘的衣角，"
他们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
"
他们生来是恶人吗？
"
即便如此"
无尘稳住心神，将水壶递过去，"
只要心存善念，终有"
"
骗鬼吧。
"
赤心嗤笑，仰头痛饮，水珠顺着脖颈滑进衣领，"
等我伤好了，还要去杀人放火呢。
"
他故意露出凶狠神色，却在转身时偷偷藏起嘴角的笑意——这熟悉的劝诫，多像当年藏经阁里那个追着他念佛经的小沙弥。
当月光爬上树梢，无尘坚持守夜。
他望着赤心熟睡的侧脸，鬼使神差地伸手去触碰那道"
伤疤"
。
指尖即将触及的瞬间，赤心突然翻身，将脸埋进衣袖，嘟囔着："
小师父别闹"
无尘猛地收回手，心跳如擂鼓。
山风掠过林间，卷起他散落的佛珠，却没现暗处赤心睁开的眼——那双眼中，倒映着无尘被月光笼罩的轮廓，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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