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的破洞灌进夜风,卷着细碎的雪沫子打在谢珩脸上,像针扎一样疼。
他蜷缩在潮湿的稻草堆里,浑身冻得僵硬,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上下牙碰撞的“咯咯”
声在寂静的柴房里格外清晰。
后脑勺的肿块越来越疼,每动一下都牵扯着太阳穴,眼前阵阵黑——那是方才被谢广推倒时磕的。
“祖母……”
他含着泪喃喃自语,脑海里全是祖母扶着门框咳嗽的模样,还有樟木箱上母亲绣的那朵半残的梅花。
那是母亲生前最爱的纹样,针脚细密,藏着多少温柔,却差点被谢广翻找财物时扯烂。
父亲入狱后,家就散了,他和祖母被赶进柴房,忍饥挨冻是常态,可他不怕苦,就怕哪天连祖母也护不住。
眼泪顺着脸颊淌下来,冻在下巴上,凝成小小的冰珠。
谢珩抬手抹了把脸,指尖触到稻草堆深处一个冰凉坚硬的物件。
他愣了愣,费力地伸手摸索,摸出一面巴掌大的菱花铜镜——镜面蒙着厚厚的灰,边缘刻着模糊的云纹,是母亲生前梳妆用的旧物。
上次谢广来抢东西,他急中生智藏在了这里,慌乱间倒忘了取回。
“娘……”
他把铜镜贴在胸口,冰凉的触感透过单薄的衣衫传来,却奇异地让混乱的心绪稍稍平复。
他用冻得皴裂的手指蹭了蹭镜面,想看看自己此刻的狼狈模样,可就在镜面露出一小块光亮的瞬间,突然泛起一阵淡淡的暖光,像初春的阳光穿透云层,驱散了些许寒意。
谢珩惊得屏住呼吸,以为是冻糊涂了产生的幻觉,可下一秒,一张叠得整齐的素色字条从镜面飘了出来,轻轻落在他的掌心。
字条触手温热,上面是一行娟秀的字迹,墨色鲜亮:“别怕,我叫林微。
这柴房太冷,你先找些干燥的稻草搓成绳缠在身上,再把靠里的枯枝拢一拢点燃,注意别烧到四周的稻草。”
“林微?”
谢珩低声念出这个名字,心脏“怦怦”
直跳。
是母亲的魂魄在护着他吗?可这字迹陌生,语气也全然不像母亲。
他捏着字条反复摩挲,墨字在昏暗的光线下清晰可辨,绝不是幻觉。
与此同时,现代大学的历史系宿舍里,林微正盯着桌角的铜镜呆。
这面从祖母遗物里翻出的唐代菱花镜,半小时前突然“嗡”
地轻颤,她压在上面的便签竟凭空消失了。
紧接着,镜面就映出了柴房里那个浑身是伤的少年,还有他身后墙壁上贴着的“万历十三年冬”
——那正是她研究的大雍年号!
她看着镜中少年冻得紫的指尖和绝望的眼神,心瞬间软了,赶紧又写了张提醒取暖的字条贴上去,没想到真的传了过去。
“万历十三年的寒门少年……”
林微喃喃自语,指尖划过镜面,“希望能帮他撑过这一晚。”
柴房里,暖光还在镜面上轻轻跳动,像一双温柔的眼睛在注视着他。
谢珩咬了咬下唇,决定按字条上说的做——反正已经走投无路,就算是陷阱,也比冻死在这里强。
他挣扎着爬起来,腿脚冻得麻,刚站起就踉跄了一下,扶着墙才稳住身形。
他蹲下身搓起草绳,稻草边缘锋利,把手指划得满是细小的伤口,渗出血珠也毫不在意。
草绳缠在腰上、腿上,虽粗糙硌人,却真的挡住了不少寒风。
接着他拢起枯枝,摸出父亲留下的火折子点燃——火苗“噼啪”
跳动,橘红色的光映亮了他的脸,掌心终于传来久违的暖意。
就在这时,铜镜又亮起暖光,一小包用油纸包着的炒面飘了出来,还带着淡淡的麦香。
谢珩一把抓住油纸包,手指因激动而颤抖。
他小心翼翼打开,炒面的咸香扑鼻而来,勾得肚子“咕咕”
直叫——从早上送完经文到现在,他一口东西都没吃。
捏起一小撮炒面放进嘴里,麦香混着盐味在舌尖散开,这是他三天来的第一口热食。
眼泪又涌了上来,这次却是因为突如其来的温暖。
他小口慢嚼,把剩下的炒面包好贴身藏起——要留着给祖母吃。
“林微姐姐,谢谢你。”
谢珩对着铜镜轻声道,声音带着哽咽,“可你到底是谁?这镜子里……怎么会有你?”
铜镜的暖光闪了闪,没有再飘出字条,却始终亮着,像一盏小小的灯,照亮了柴房的一角。
谢珩靠在火堆旁,看着跳动的火苗,又摸了摸胸口的铜镜,心里第一次在绝望中生出微弱的希望。
而宿舍里的林微,看着镜中少年渐渐放松的眉眼,指尖轻轻敲了敲镜面。
她不知道这铜镜为何能连通时空,却忽然觉得,或许这跨越百年的相遇,能让她补全史料里那些模糊的空白。
更重要的是,她想让这个在寒夜里挣扎的少年,能好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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