蕴藻浜的晨雾裹着焦土味,像层灰纱蒙在战壕上。
孙元良的望远镜镜片沾着血渍,镜筒里,98师黄绿色军装正与日军坦克的铁灰色绞杀。
通讯兵跌跌撞撞扑进指挥所:“师座!
89、98师急电——日军装甲联队已被阻滞在刘家行!”
电报在孙元良掌心烫,朱耀华(89师师长)的字迹潦草如刀:“击毁战车七辆,我部伤亡三百余,仍在缠斗。”
98师参谋长的附言却让他瞳孔骤缩:“现日军‘反包围’部署,疑有预备队从浏河登陆。”
“传令!”
孙元良扯下作战地图,红铅笔在浏河渡口划出醒目的叉,“张灵甫的153旅即刻侦查北岸,把师部仅存的两门pak35战防炮调过去!”
他望着墙上淞沪态势图,红蓝线突然像绷紧的弓弦——若日军从侧翼包抄,整个防线将成瓮中之鳖。
暴雨倾盆而下时,孙元良站在水塔顶端,看着98师残部涉水而来。
担架上的伤兵浑身泥浆,怀里还死死抱着半截履带;卫生员的药箱空了,用刺刀挑着日军防毒面具当临时担架。
他抓住一名士兵:“夏师长他的遗物呢?”
士兵哆嗦着摸出染血的怀表,表盖内侧全家福已模糊不清。
孙元良捏着表链的手青筋暴起,想起昨夜薛岳的叹息:“98师这仗,怕是要把家底打光。”
副官捧着破译的密电冲来:“松井石根调集三个联队,目标直指太仓补给站!”
孙元良盯着地图红点——那正是张灵甫率153旅抢修的弹药库。
他抓起话筒嘶吼:“告诉张灵甫!
当年德安张古山你能啃下来,这次就算用牙齿咬,也要给我守三小时!”
暮色中,青帮内线送来油纸包着的情报:日军将启用“九七式”
新型坦克,配有穿甲弹。
孙元良摩挲泛黄图纸,忽然想起十六铺码头瘸老九的话:“铁乌龟的软肋在”
他召来技术参谋,在煤油灯下拆解缴获的炮弹。
弹片折射的光里,参谋突然指着弹底刻痕:“师座!
这标记和‘九一八’弹药厂编号一致!”
话音未落,防空警报撕裂夜空——日军轰炸机群正掠过蕴藻浜。
孙元良扑倒护住地图,爆炸气浪掀翻屋顶。
他瞥见墙上《黄埔军歌》歌词被震得簌簌脱落,恍惚间听见夏楚中在武昌城头的笑:“元良,黄埔生的剑可不会锈!”
暴雨整夜未歇,孙元良踩着齐膝泥浆走向前沿。
战壕里,伤兵用刺刀削竹钉,将最后几枚手榴弹捆成集束;文书用带血的账本纸写家书,见师长慌忙藏起:“给老娘报平安”
凌晨三点,薛岳急电刺破雨幕:“委座严令死守七日,援军尚需三日。”
孙元良盯着“严令”
二字,想起南昌行营那座永远指向丑时三刻的座钟——每一秒,都是弟兄们的命。
他扯开领口露出勋章下的旧伤:“告诉张灵甫,把3o5团的狼崽子们都撒出去!
98师用命换来的防线,咱们用骨头接着!”
第一道曙光刺破云层时,孙元良站在燃烧的弹药库前。
张灵甫浑身浴血,绷带渗着黑血,怀里抱着炸断的军旗旗杆:“师座,153旅守住了。”
他身后,战壕里横七竖八的尸体间,半截青天白日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弹孔如星。
远处,日军坦克的探照灯穿透层层硝烟,宛如夜空中的寒星,冰冷而无情地照射着这片被战火蹂躏的土地。
孙元良站在战壕中,凝视着那逐渐逼近的死亡之光,他的手缓缓伸进怀中,摸索着夏楚中的怀表。
那块怀表,仿佛是一个沉睡的生命,表针早已停止了跳动,但在晨光的映照下,却泛着一丝倔强的光芒,仿佛在诉说着曾经的时光和故事。
孙元良轻轻抚摸着表壳,感受着它的温度,然后将它小心翼翼地塞进了张灵甫的掌心。
“替我告诉薛长官,87师还在,黄埔的剑……”
孙元良的声音低沉而坚定,然而,他的话语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爆炸声所吞没。
那爆炸声如同一头凶猛的巨兽,吞噬了一切,包括他未说完的后半句话。
孙元良的身体微微一颤,但他的手却紧紧握住了中正剑。
那把剑,剑穗上沾染着夏楚中的血迹,在朝阳的映照下,殷红如霞,宛如一面飘扬的旗帜。
战壕里,士兵们的嘶吼声此起彼伏,参差不齐,但却充满了力量和决心。
这声音与坦克的轰鸣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悲壮的战歌,回荡在这片被硝烟笼罩的战场上。
这是淞沪会战的第七日,也是用无数血肉之躯铸就的钢铁长城。
孙元良和他的战友们,用他们的生命和勇气,守护着这片土地,扞卫着国家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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