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年冬，上海。
第一场雪落得静悄悄的。
林小满裹着羽绒服从医院出来，手里攥着b单，心跳快得像敲小鼓。
晓棠撑着黑伞等在门口，伞骨上积着薄雪，见她便迎上来：“怎么样？”
“是个小丫头。”
林小满摸着还未显怀的肚子笑，“医生说我胎盘前壁，像你当年。”
晓棠的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
她伸手覆在林小满腹部，掌心的温度透过毛衣渗进来：“我给她织了小毛衣，鹅黄色的，针脚粗，好穿脱。”
她从布袋里掏出个毛线团，“还有袜子，虎头纹的，你妈当年给我织过一对。”
雪越下越大。
林小满挽着晓棠的胳膊往家走，路过福兴里弄堂口时，看见“晓棠茶摊”
的杏黄旗幡被雪压弯了腰。
茶摊支着塑料棚，小糖正踮脚扫雪，羊角辫上落着白绒球。
“小姨！”
小糖看见她们，扔下扫帚跑过来，“奶奶说要给宝宝织小毛衣，我也想织！”
她举起肉乎乎的小手，掌心躺着团粉毛线，“这是我挑的，像！”
晓棠蹲下来帮她理毛线：“好，我们小糖当小老师，教外婆织。”
【腊月廿三小年】
茶摊支起了暖炉，飘着红枣桂圆茶的甜香。
林小满挺着五个月的身孕来帮忙，晓棠给她披了件厚围巾：“别碰凉水，去里屋歇着。”
里屋墙上挂着幅新画——是小糖画的《宝宝的一天》：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推着婴儿车，里面有穿鹅黄毛衣的娃娃，旁边是系蓝布围裙的外婆，举着茶盏笑。
“外婆说，这是我们家的第四代。”
小糖趴在画前给客人讲解，“等宝宝出生，我要当姐姐，给她梳小辫！”
“好啊。”
林小满摸着画纸，“到时候你给她讲外婆的故事，讲茶摊的故事。”
傍晚收摊时，雪停了。
晓棠收拾茶具，林小满站在摊边看月亮。
远处传来零星的鞭炮声，空气里浮动着腊肠和糖瓜的香气。
“阿满，”
晓棠突然说，“你记不记得年冬天？你在阁楼烧，我用姜茶给你擦身。”
“记得。”
林小满笑，“你说‘阿满不怕，妈在’。”
“现在换我说了。”
晓棠握住她的手，“阿满，你别怕，我和小糖都在。”
【次年春分娩】
小满在仁济医院产房里，听着助产士说“用力”
，忽然想起二十年前的暴雨夜。
那时她在广州茶仓，攥着怀表喊“妈，有毒”
；如今她在消毒水味的房间里，攥着晓棠织的鹅黄毛衣，等另一个生命的降临。
“出来了！
是个健康的女宝！”
护士的声音像春天的雷。
林小满虚弱地睁开眼，看见晓棠红着眼眶站在床边，手里捧着个红布包——里面是小糖连夜编的平安结，还有那枚墨绿怀表。
“阿满，你看。”
晓棠把孩子抱到她面前，“她像你小时候，眼睛圆溜溜的。”
林小满摸着女儿软乎乎的小手，忽然听见一声轻哼。
她抬头，看见小糖扒着门框，鼻尖沾着泪：“妈妈，妹妹叫什么名字？”
“叫知夏吧。”
晓棠说，“知你冷暖，夏有清欢。”
“知夏好。”
林小满笑了，“像外婆的茶，像妈妈的姜茶，像所有温暖的时光。”
【满月阿满茶会】
晓棠在茶摊办了满月酒。
竹匾里摆着红蛋、桂花糕，茶炉煮着知夏外婆当年最爱的茉莉香片。
“恭喜啊晓棠！”
老邻居王阿婆抱着知夏，“这丫头的大眼睛，跟你年轻时候一模一样。”
“该说谢谢的是我。”
晓棠摸摸知夏的小脑袋，“感谢她来，让我有机会当外婆。”
小糖举着个红漆盘，里面是邻里凑的红包：“这是给妹妹的压岁钱！”
红包上歪歪扭扭写着“长命百岁”
“聪明伶俐”
。
林小满坐在藤椅上，看着这热闹的场景。
知夏在她怀里打哈欠，小拳头攥着晓棠织的虎头袜。
阳光透过梧桐叶洒下来，落在茶摊的旗幡上，落在知夏的小脸上，落在晓棠鬓角的珍珠夹上。
“妈，”
她轻声说，“您看，时光又展开了新的一页。”
晓棠望着茶烟袅袅升起，望着知夏的小脚丫晃啊晃，望着小糖追着蝴蝶跑远。
她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梧桐叶，叶脉里流淌着五十年的光阴——从年的茶仓相遇，到o年的茶摊满月，从一个人到四个人，从一段时光到无数段时光。
“是啊。”
她笑着说，“新的一页，写着‘我们’。”
（第十六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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